舞廳中心是水晶玻璃燈,周圍點綴著粒粒金星,就像眾星捧月。
歡快的笑聲和帶著戲謔的語言不斷地在言語間流蕩…
蘇琦仰起頭一口氣喝掉了高腳玻璃杯裏的猩紅色液體,臉不紅,心不跳:“該你了,宋師長”?
她輕輕地瞄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沈克良,驕傲地衝著坐在周圍人淺淺一笑…
嬌豔嫵媚得象春天的花,臉上淡妝,隻有兩片精工雕琢的薄嘴唇塗得亮汪汪的,嬌紅欲滴。
雲鬢蓬鬆往上掃,深藍水漬紋緞齊膝旗袍,小圓角衣領隻半寸高,翹著的腿上瞪著一支白色的細高跟鞋,那兩條腿修長、輕靈。
聲色場上的戲謔言語,男人間的高談闊論,薩克斯樂曲聲像沉淪在很深很低的地方,偶然有一兩個高音不甘沉淪,冒出來突進人們的耳管,但立刻又消失在紛紛的笑語聲裏。
宋師長一臉滿意的端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倒是坐在這兒的幾位爺們都不如蘇琦小姐。爽快,利落…”
沈老爺眼見正是酒酣耳熱之際,便也幹脆利落的說出了棘手卻又為時已久未解決的困難,邊談邊聊…
大家都端起酒杯為彼此間心生的默契痛快的碰杯,一杯,兩杯,三杯…
子均的眼光注視著舞台的方向,那燦爛的笑容,明晃閃亮的燈光,翩翩起舞的一對對,映在舞池中,紅豔豔的一堆,像雲霧,像幻象…
窗外麵的上海街頭已是華燈初上,如夢如幻又如鬼魅似的海市蜃樓…
在那十字街口,電車軌道盡向後麵溜走,而前麵卻盡在那裏伸長,仿佛是地球的腰環,沒有盡頭的…
上車的,下車的,男的,女的,少的,老的,抱孩子的,穿旗袍的,西裝革領的,穿長衫的…車站月台上,緊張而且喧鬧…
黃包車、車縫裏過街的人,都拖著長長的影子,橫在街心交錯著,分外顯得穿流不息…
“賣鮮花!香煙!先生,太太,過來看看吧”!稚嫩的聲音在夜晚的喧囂街頭叫賣著,行人匆匆的步伐誰也沒心關顧,自顧自的穿梭著…
星星點點的彩燈,點綴在這座十裏洋場,象夜的眼睛。一塊大大的招牌,白色的。招牌上的燈照在那上麵,仿佛又把白光反射在大街上。整條街鋪滿著白光,白得耀眼。
沿著這白光鋪射的方向他(她)們漫無目的的走著,慢悠悠地走著,他忽然放輕了腳步,仿佛怕驚擾了什麼似的開口道:“那封信,你看過了”?映麟平靜的打破了倆人一路間的沉默。
“嗯,看過了”!清悟回道。
“瘦了”?清悟偷偷的看了他一眼又別過頭說道。
“什麼”?映麟輕聲問道。
黃包車的吆喝聲蓋過了映麟言語聲,清悟心裏糾結的,她知道,那逝去的情已斷,她分不出自己心中,到底是悲是喜,是憂是愁,隻覺得五髒六腑,都那樣翻攪著,抽痛著…
喜的是在這亂世中彼此還能再度相逢,還能好好的活著,悲的是她已不再是沈清悟,而是李太太,李子均的夫人。而他確依然是溫映麟,還是那個讓她費勁心思想遺忘,確依然牽腸掛肚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