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隱去,夜幕悄悄升騰。
雲香平躺在大床上,白皙的小臉顯得有些憔悴,房中點著安神香,她臨睡前也喝了一大碗的寧神茶,可還是無法睡得安穩,娥眉輕蹙,小腦袋不停的左右擺動,口中囈語不斷……
“不要喝——”
“雲香姐姐,我對不起你……”
“雲香姐姐,除了我家人之外,你是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
“雲香姐姐,我走了,求你看在昔日的情分上,護我家人周全……”
“雲香姐姐……雲香姐姐……”
雲香站在一團迷霧中,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叫她無法辨識方向,正自害怕間,那團白霧中突然出現一個淺綠色的身影,一個十五六歲的清秀小丫頭站在白霧中對她微笑,雲香看清那張熟悉的臉孔,驚喜的笑著向她跑了過去,“綠萼,綠萼……”伸出手,卻還沒碰到她,就見她的身影漸漸淡漶,宛若一團清煙,慢慢散開,最後湮滅無跡。
雲香心中震驚,徒勞無功的想要抓住漸漸湮滅的影子,“綠萼,綠萼……”驚叫著醒來,雲香猛然睜開雙眼,喘息著盯著鵝黃色的帳頂,夢境中的一切又在腦子過了一遍,雲香用力的攥緊拳頭,幽冷的感覺蔓延至全身。
“香香?又做噩夢了?”顧傾寒合衣躺在外側,伸出長臂將她犯冷的身子攬進懷中,雙手輕輕的撫著她的後背,漆黑深邃的眸中凝滿了擔憂,自從綠萼去了之後,雲香就沒睡過一個好覺,每天晚上都被夢魘糾纏,叫他擔心著急上火,卻也束手無策。
親如姐妹的綠萼就死在她麵前,這樣的場麵叫她如何能夠忘記?
雲香靠在他的懷裏,雙手很用力的圈住他的腰,就像是快要溺斃的人抓住了浮木,再也不肯放手,顧傾寒自然是覺察到了她的不安,微微收緊手臂,將她抱得更緊,用自己的體溫暖著她泛冷的身子。
黑夜沉沉,顧傾寒一直用力攬著雲香,雙手輕撫著她背脊,久久沒說一句話。良久,雲香緊繃的情緒稍稍放鬆了些許,輕輕掙開身子,失神的抬眸瞅他一眼,出口的嗓音嘶啞不堪,“什麼時辰了?”
顧傾寒撩開帳子一角向外看了看,轉回頭看著雲香說道,“子時剛過一點,時辰還早,再睡一會兒!”
雲香搖搖頭,身子雖乏,可她卻不想閉上眼睛,重新靠回他懷裏,悵然的輕歎了口氣,突然的問道,“綠萼的家人都安排好了嗎?”
“嗯,周顯昨日親自送他們出了京城,又安排了兩個護院一路護送他們到江南,江南那邊我也都安排好了,給他們買了個宅子,又買了個鋪子讓綠萼弟弟經營,給他們再多的銀錢也有用盡的一天,但是鋪子不同,隻要她弟弟是個肯上進的,把鋪子經營好,那麼他們一家子就再不愁吃穿了。”顧傾寒低沉說道。
雲香點點頭,而後又想起了綠萼,眉心一沉,輕不可聞的歎了口氣。聽著這聲歎氣,顧傾寒無奈的蹙起俊眉,稍稍拉開兩人之間距離,薄唇緊抿的盯住雲香,默了一會兒,表情肅穆的說道,“香香,你這是怎麼了?綠萼的死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我知道你與她親如姐妹,你傷心你難過,這我都能理解,已經七天了,你還要繼續這樣折磨你自己嗎,你知不知道看著你這個樣子,我會多心痛多難過,你這不僅僅是在折磨你自己,你這也是在折磨我!”
雲香看著顧傾寒,眉宇間露出悲痛,緊抿著唇忍了一會兒,然後憋了整整七日的淚水再也忍不住的滾落下來。
顧傾寒心疼的將她攬入懷中,歎了口氣,“哭吧哭吧,哭出來就舒服了,香香,你要答應我,哭完了就振作起來,你暗自傷神痛苦,隻會讓仇者快親者痛,我們不能讓綠萼就這樣白白的死了,我們要揪住背後威脅綠萼的人,如此,綠萼九泉之下才能瞑目!”
雲香小手緊緊抓住他胸前衣襟,哽咽的點頭,許是這幾天她都沒有睡好,哭了一會兒竟累的不行了,頭枕著胳膊,沉沉的睡著了。
顧傾寒輕輕攬著她,耐心等她呼吸均勻,睡沉了,這才輕輕的抽回手,站在床頭默默的看了她半晌,隻見她臉上淚痕未幹,心疼的歎了口氣,體貼的彎下腰替她掖了掖被子,這才輕手輕腳的轉身出了內室,喚來銀雙守著雲香,便折身去了書房。
推開書房門走了進去,顧傾塵身姿端正的坐在書桌前,手裏端著甜白瓷茶杯,卻久久未動,眉宇不展,抿著薄唇,垂首靜靜地看著桌麵上攤開的書籍。
顧傾寒走了過去,在他身邊坐下,自顧自的提起桌上茶壺,給自己滿倒了一杯,一仰頭灌下。
顧傾塵微微抬眸掃了他一眼,視線落在他胸口時,眸中閃過一絲異樣,他胸前明顯被浸濕了一片,還有些被手抓皺的痕跡,端起茶杯淺抿了一小口,說道,“弟妹怎麼樣了?還是夢魘嗎?要不要宣太醫瞧瞧?”
顧傾寒重重的茶杯拍回桌麵,輕輕的搖搖頭,腦子裏想起雲香這幾日的憔悴,心裏的火騰地一下竄了起來,咬著牙道,“不用了,過了今夜應該會好很多了,該死的,最好別讓小爺揪住她,否則小爺讓她吃不完兜著走!”
顧傾塵無奈搖頭,暗歎口氣,唯一的線索綠萼死了,她為了保全自己家人的安全,到死也沒敢說出背後指使她的人是誰,這要從何查起?
想到竟然有人這麼處心積慮的要害雲香,顧傾塵就不由得皺起了眉,拳頭微微握緊,就算沒有線索也得查,否則,誰知道還會不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綠萼,就算為了七弟,他也不能讓雲香每天處於一個不確定的危險境地。
沉默了一會兒,顧傾塵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麵色凝重,正色道,“濟州刺史呂良遇難一事,你查的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