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遠離中原發達地區的青海省博物館竟藏有如此之多的珍貴文物,擁有許多全國之“最”。最近,我在館內展品之間流連忘返,參觀時間居然長達四五個小時之久,頗有相見恨晚之感。我好像將青海省的發展史瀏覽了一遍,看到這裏的先民辛勤勞作的身影,聽到他們直抒胸臆的歌聲,感受到黃土高原上輝煌燦爛的古代文明。
我是在自己獨自看了一遍之後,聽了館長祝君的介紹並在宣教部主任孟清生的引導下又有重點地再細細觀賞的。這樣,我的印象也更深,感受也更強烈。
提到館藏文物,青海省博物館館長祝君如數家珍。這裏有新石器時代的各類石器、骨器,有些骨器上的雕刻至今仍然曆曆在目;這裏有距今約4250年的銅鏡,為世界最早;這裏有長過半米的寬葉倒鉤矛,是世界上最大的銅矛;這裏有保存標準漢隸的漢三老趙寬之(漢代名臣趙充國之後)碑,雖在1957年被燒裂成殘件,但碑文拓片還是保留了下來;這裏有波斯銀壺、波斯銀幣、羅馬金幣,是東西方交流的重要物證;這裏有狼噬牛金牌,兩隻狼撕咬一頭牛的場麵驚心動魄;這裏有年代最早的十二生肖木版畫,木版上的動物栩栩如生……不過,最讓我留意,也最讓我驚歎的還是那些距今四五千年前的各種陶器以及這些陶器上展示的獨具魅力的原始文化。
青海省境內出土的陶器,數量多,品種全,製作精良。除了一般的陶壺、陶罐、陶盆外,還有一定數量的異形陶器。在青海省博物館展出的就有在其他地方難得一見的鴨形、人形、靴形等陶器,這說明這裏的陶器開始從實用型向觀賞型轉變,可能已被賦予了某種象征意義。當然,最有價值的還是在這些陶器上展示的彩繪藝術。這裏的彩繪,有黑、紅、白、褐四色。一件陶器,常常不止用一種顏色。有的黑紅套用,有的白褐兼施,有的紅白相間,有的白黑分明,這些彩繪加上陶器本身的胎色就有三種顏色,十分鮮亮。仔細觀察這些陶器就會發現,上麵的彩繪起筆和收筆都不明顯。幾乎所有彩繪都很難找到起筆和收筆的結合部位。孟清生主任認為,這些彩繪可能是用類似毛筆之類的東西畫上去的。這支“筆”應該達到相當高的工藝水平,因為它必須能飽吸顏料,確保一次飽蘸可以畫出長長的線條而不中斷,而且要粗細均勻。它可能是用植物纖維或獸毛製成的。尤其令人驚奇的是,許多陶器上的彩繪布局雖然大體一致,但竟沒有一件完全相同!雖然如此,但許多圖案還是有規律可循的。孟清生告訴記者,許多彩繪是以“S”形為骨架演化而來的。而由此演變出的波浪紋、波折紋、弧線紋、漩渦紋、圓圈紋等組合成上千種紋飾,便形成了絢麗多彩的彩陶藝術。這些圖案,凝聚著先民對水及河流的感悟。令人敬畏的河流,也許就是當時人類的圖騰。紋飾演變的過程,可能就是先民思維漸變和認知不斷成熟的過程。
這些陶器上的彩繪,既有對抽象意義符號的描繪,又有對實物和現實生活的臨摹,且都達到了相當高的藝術水平。一件頸耳彩陶壺上,竟在四麵都繪有古“萬(卐)”字圖案,而“卐”字的筆畫又由細小的方格紋構成。據孟清生介紹,古“卐”字,象征著光明,直到隋唐時期才有固定而明確的含義。而繪在彩陶上的“卐”字形圖案,是隨心所繪,還是真有某種寓意,現在還無從判斷。與這些精彩的抽象符號相比,那些實物的描繪毫不遜色。有許多陶器上還繪有鹿、羊、狗、鷹、小鳥等動物。這些圖案線條簡潔明快,比例勻稱,動物神態栩栩如生。有一隻陶罐頸部繪有一隻昂首張嘴的鹿,它那長長的鹿角十分醒目。有些動物圖案充滿著動感,那狗是奔跑的狗,那鷹是展翅欲飛的鷹。有一件被稱為“舞蹈盆”的陶器上,在盆的外側繪有兩組舞蹈:一組12人,一組13人,隻見她們都穿著整齊的燈籠裙,手拉著手翩翩起舞,似乎在歡慶節日。還有一個“雙人抬物盆”,上麵的人物分成四組,每組兩個人共同抬一個圓形的物品,好象是在進行祭祀活動。
彩陶上這些形象生動的畫麵,為我們打開了一扇窗口,讓我們窺測到幾千年前黃河上遊先民生活的場景。
從青海省博物館出來,我腦中浮現出這樣的圖畫:在那遙遠的原始社會,這裏的先民白天上山捕野獸,入河撈魚蝦,下田種莊稼,進屋製工具,為生計而忙碌;到了晚上,炊煙嫋嫋,人們圍坐在一起,用陶壺、陶罐、陶盆等各類陶器蒸煮食物。吃飽喝足之後,他們載歌載舞,陶醉其間。我想象的圖畫,也許與當時的情景不完全符合,但還是有一定根據的。
(原載2004年8月6日《光明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