罹月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屋子中呆了多久,四麵都被窗簾布緊緊的密封。無數個日夜罹月都在用自己的記憶絞盡腦汁的回憶《針術》上的一字一句,明明每個字都像是清晰的印刻在腦海裏,可是關鍵時刻總是錯亂不堪。
無力的趴在床上,衣裳隻著了單薄了一件,方便施針。可已是寒冬,罹月每嗬出一口氣都能在冰冷的房間內團成雪白的蒸汽,早已冷的發抖,卻仍舊要顫抖不已的用針在身上的穴位上不停的施壓。
大大小小的針孔幾乎遍布全身,從剛開始眼睛失明且手法不精徒傷皮肉,到後來的次次精準眼睛逐漸能夠模糊的看見輪廓。罹月隻感到身上的疼痛與日俱增,須臾也不曾斷去。也不知自己有多久沒有正常的進食。
長山老兒每日也隻送些流食,每日都是紮到頭昏眼花時發現房內會多出一碗稀粥,便也渾渾噩噩的將就著填了肚子,以免自己體力不支昏死過去。
半清明半渾噩的過日子,清明時便是不聽的紮針,自己的時間所剩不多,如果不抓住這片刻的清明,或許自己根本也就挺不到能夠得到解藥的那一刻。渾噩的時候腦袋裏閃過萬千的念頭,心似乎已經不是完整的容器,多一絲愁雲都能溢滿而出,明明心裏越來越悲戚,但眼淚卻是越來越少。
罹月大半細膩如脂的皮膚在空氣中為不可見的顫抖,原本上好如白玉,此刻真真是有些猙獰起來,不禁有針孔,因紮錯針而導致的皮膚紅腫也隨處可見。罹月掙紮著喚回自己片刻的清明,手無力的抬起再度從身邊的拿起銀針,強忍著疼痛刺向自己額際的太陽穴。
一股清明瞬間直達罹月的大腦,從萬分疲憊的腦神經中喚起為數不多興奮的神經,扭曲著改變了罹月的渾噩。罹月穿好衣服,長久的施針讓她身心俱疲,不知日夜的翻閱記憶讓她已經對時間失去了知覺。
但所幸眼睛已經喚回了幾分光明。
打開窗,一抹陽光直直地劈向罹月的麵堂,長久適應了黑暗的眼睛不由自主的閉上,一片紅光。漸漸的睜開眼睛,滿山居然已經是皚皚的白雪,風透過窗欞的縫隙刺向罹月的麵頰,讓罹月感到了一絲露骨的疼痛。
這是……過了多久?明明自己在開始治療以前還是初冬落葉蕭索的模樣,而此時居然已經白雪覆山,窗外已是風雪初停,光陽初放的天氣。
罹月剛要起身出門,卻看見下山處饒子墨正在和長山老人告別。如此看來……應該已經是二月時節了,自己竟然是在房中關了兩個月之久麼?罹月聞了聞自己的身上和頭發,果真是一股餿味了。
無聲的笑了,如同雪花一般落在地上。罹月隨手撥弄了下頭發,將窗戶關的更小點,靜靜地看著站在雪地中一身藏藍鑲白邊的衣裳。水墨似流瀉的長發隨意的披弄了下來,隻去了耳際的兩縷在腦後編係,山中晴朗無風,饒子墨在大冷天揮著著雪白的綢扇,笑的萬般風流神態。
罹月心中不自覺的生出些惱怒來,自己不見了兩個月多,饒子墨看上去竟是神采奕奕,風韻不減的模樣。罹月有些不甘心的扒著窗戶,他竟然看上去絲毫都不擔心自己麼。到底是師父的謊說的太好了,還是他打心眼裏不在乎呢……
自己於他,僅僅是責任愧疚而已麼?罹月扒在窗戶上骨節分明瘦弱的手指頓了頓,臉龐在兩個月的時間內忽然變得削減。饒子墨與她隔的那麼近,可她忽然患得患失的覺得,饒子墨此刻和謝經秋一樣,同自己隔著萬水千山。
饒子墨頷首,低頭,笑,綢扇收起放進藏藍色的袖口,轉身,衣袂在雪地上翻飛出好看的陰影,罹月有些呆然的從窗口留出的間縫中看著饒子墨的一舉一動。恐怕是比琅月山比擬出的山神都要好看上千萬倍,眉間刻著一抹戲謔,兩抹風流,三抹清華,四抹魅人。
饒子墨走了,去取那極東花的花蕊,在大陸上奔波的身影罹月永遠都看不見。罹月僅僅能看見他走時的無畏輕鬆,回來時的疲憊操勞。路上的寂寞心酸,苦楚疼痛,罹月全部都看不見,也無法看見。
罹月看著饒子墨漸漸消失在雪地裏的身影,手也有些頹然的放下。推開門扉,山上極冷,不由自主的縮了縮脖子,白色刺眼,罹月眼前光影晃動調皮了須臾才慢慢地歸於平靜。長山老人背對著罹月,似乎還滯留在送別的情景裏沒有脫身而出。
“罹月……”長山老人似乎知道罹月來到了身後,雪白的頭發在雪地的映襯在竟然是顯得又白了幾分,兩月不見,長山老人竟是看上去有些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