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經秋要成婚了,和豐都城蘇知府的大小姐蘇蔓羅。罹月見過她,印象中是個楊柳扶風一般身姿窈窕的少女,嫻靜淑美,未語先笑。臉龐上淺淺的梨渦席卷了一池的溫暖,端莊秀麗的麵上,也隻有遇見謝經秋時才會染上一抹紅暈。
罹月知道她有多麼的喜歡謝經秋,每月謝經秋回府時,她一個大家閨秀也會遮遮掩掩的裝模作樣的從謝府門口走過好幾回。罹月小時不懂事,總是在門縫中探出自己的腦袋,對著蘇蔓羅一陣鬼臉扮相。
可蘇蔓羅是誰,是蘇家嫡女,大家風範的少女隻是拿著帕子輕笑,眼中對著小丫頭隻是寬容。見到謝經秋遠遠走來的身影也隻是眼中落下一池的月光,溫柔的神色能溺死謝府後院一大捆的家丁。
罹月每每看見謝家年少家丁們欽羨向往的眼神,就恨不得把他們都一捆一捆的用麻繩紮好,放到蘇家後院的柴火間當成柴火給燒了。
於是乎每月的十五,謝府都有一個院前靜好端莊在安然等待的蘇蔓羅,院後打著不精明的算盤的癲癲傻傻的罹月。
時光催人老,謝經秋長成了濁世佳公子,蘇蔓羅也一定是風華絕代的清麗少女,會是賢妻良母,也會是謝府操持得當的主母。
罹月垂眸,蓋住了眼中散漫起來的流思。謝經秋忽然就那麼怔然的望向罹月,心中緩緩的流淌過一陣酸楚,竟是又開始後悔讓罹月隨子墨出行了。
“公子,你可喜歡蔓羅小姐?”罹月輕笑著抬起頭來,麵向謝經秋如玉一般在桃花下曳然生姿的麵龐。
謝經秋蠕動著嘴唇,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不知該如何去說。最後凝聚到唇邊,隻化成了一聲輕歎,在桃花簌簌飄落的春天裏柔腸百結。
謝經秋忽然間有些頹然的笑了,眼中破碎的神色散成漫天流離的星光,他抬起手來,若有所思的撫摸了罹月腦後的那根桃木簪。覺得自己十五年在和尚廟中的修行,並未讓自己變的更聰慧,卻讓自己木訥的是說不出一句話來了。
喜歡蘇蔓羅嗎?喜歡,喜歡她的溫婉得體,喜歡她眉眼間的和煦安然。她一個大家閨秀,卻也每月十五都在門前守著自己,這樣的好,百年也修不來了。
罹月呢,罹月呢?
謝經秋放下了手,他看的出罹月的回避,看的出罹月的巧妙周旋。唯一看不出的,就是自己麵對罹月時大起大落的心。
那唬人的道士曾說,自己十八歲前必有大難,自己入寺修行十五年。因父親的意外亡故在第十七個年頭遇見了罹月,遇見了人生唯一一個讓自己能感受到萬般情意的人。這是……自己的劫數麼?
謝經秋穩然不動的臉上閃過一絲顯而易見的慌張,突然退後的半步,手輕輕地顫抖了起來。眉宇間竟是閃過嘲諷的神色,笑的有些無力起來。
“年年,我還是喜歡喚你年年。”謝經秋說的突然,轉身負手而立,身姿還是如青鬆一般挺拔。我還是歡喜,同你在謝府度過的時光。
“年年,你是想聽真話還是假話?”罹月看不見謝經秋的臉色,隻看得見謝經秋站的越發筆直修長的背影。
“自然是真話。”罹月肯然到,於自己心底,最願意的,還是看見公子能好好的。
“也喜歡,也不喜歡。愛,或許,也不愛。但,卻是能相伴一生的人。”謝經秋的麵龐安然卻也黯然,眼中的破碎是眼眶再也圍不住的酸楚。罹月看不見,卻也幾分不明謝經秋的話語,隻是低了頭沉吟。
“公子,罹月不懂公子的話語。罹月覺得,自然是要相互能揣著一顆愛對方的心的人,才是能相伴一生的人。”罹月上前,與謝經秋並肩而立,看向下山的路上青磚零散,野花隨意的盛放。
謝經秋卻緩然的側著身子麵向了罹月,眼中破碎的神色收攏,隻是溫柔的問:“若你愛的人,不愛你,你要如何?”
罹月笑如桃花盛放一般奪目渲染,堅定的說道:“君若安寧吾無悔,君若罹難吾相隨。”
謝經秋看著罹月盛放的容顏,袖中的手輕輕的放開,釋然的一笑,眼中攏起一抹雲煙,聚散離合隻為一瞬。
不回頭的向山下走去,青磚路走起來發出輕微的響聲,謝經秋沒有告別,隻是一身孑然的就毅然決然的離開。
“罹月,明年開春,我便成婚了。你若是不忙,便下山來看看吧,祖母……也怪想你的。”謝經秋的諸多話語在唇邊隻餘下了這麼一句,顫抖的心再也找不到落腳點。
罹月看不到謝經秋怔忪蕭索的表情,隻看得到到謝經秋千秋萬載如一日靜然的背影。明年開春,也約莫臨近自己恢複記憶的時間了,那時的自己,又會用怎樣的表情來麵對那撲朔迷離的過往呢……
罹月笑的有些悵然,看桃花滿地,不過春來傷懷,唇邊的笑終究有些不是滋味起來。
春往夏來,桃花落了滿地,枝頭開始結出一個個鮮綠初露雛形的桃果。極東花已經開始盛放,饒子墨也應已經取得花蕊在匆匆返程的路上,罹月房間的正字也已經刻到了第二十五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