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月山三月十五,罹月一早醒來呆愣了半晌,眼前是一點光明都沒有的視野。躺在床上,四周平靜的有些可怕,不知道現在是清晨還是晌午。
心中竟然是平靜的很,平靜的連一絲一毫的波動都沒有。罹月起身,伸手撫摸著床邊的那根已是被打磨的有些光滑的拐杖,默然無語的靜靜地摸索著收拾了衣物和被褥,在拐杖的幫助在幾分磕磕絆絆的走出了房屋。
氣溫舒適略帶涼意,空氣中帶著泥土的香甜,微微的濕潤,約莫是清晨。
從計算著自己眼睛失明的日子以來,罹月早早的就開始製作要用的拐杖,一個月的日子裏已是漸漸運用的熟練起來。隻怕哪一天,自己醒過來,眼睛就全然一點都看不見了。
然而最不期盼的日子還是來了,罹月有些悄然無聲的歎息。蹲下了身子,院中的月季在自己失明之前已經是開的大好了。罹月有些慶幸在自己眼睛完全失明之前,看了一度琅月山的爛漫春光。
畢竟……眼睛能否複原也是個極大的未知啊……
三月十五,山上的罹月沒了眼睛,或黑暗隻延續不到一月,或黑暗或陪伴她一生;而山下,罹月知曉今日是謝經秋的大婚之日。
蘇蔓羅會著著大紅的嫁衣,驕傲且決絕的踏進謝府的大門,將手交給謝經秋一生一世,許諾就算如履薄冰也要走的傲然堅挺。罹月笑的有些愀然,目光虛無沒有方向,她想起了蘇蔓羅那張皎然如月一般美麗的麵容。
“我蘇蔓羅雖喜歡他謝經秋,但我蘇蔓羅也不願插足有情人之間,你若也有情,我就算心如磐石也放手罷了,你若無情,我就算如履薄冰也要與他共度一生。”
鏗鏘的聲音回蕩在罹月的腦海裏,罹月不自覺的眯了眯眸子。感受到出升的陽光漸漸地爬上自己的脊背,暖融融的讓自己恍惚,想起了自己針腳蹩腳的帕子,對著空氣輕歎道:“少爺,從今往後,你便一並都忘卻了可好?”
去年的四月我在這裏看你桃花滿身,去年的六月我在這裏聽聞你也喜歡我。我曾那麼期盼的歡喜,聽的時卻覺得滿心的破碎。
你眼前是最好的蘇曼羅,你也是最好的謝經秋,就將我這般的葬入你的《華嚴經》便會是這世間最好的結果。
“瞎操心。”罹月聽見長山老人在自己的身後嗤笑。
她卻有些困頓的撓了撓腦袋,打了個愜意的哈欠,笑的滿不在乎起來。的確心下沒有什麼東西讓自己分外的在乎了,不過想起那段會錯意的時光多少有些愀然起來。
“師父,子墨說何時歸來?”罹月有些無聊地拿著拐杖在濕潤的泥土上打著一個又一個小孔。
“下月初八。”
……
四月初八,琅月山下起了小雨,罹月坐在屋簷下,閉著眼感受到一陣陣的春風裹挾著春雨撒在自己的麵堂上。自從失明之後罹月的活動越來越少了,長山老人也不再故意叫她下山做些偷雞摸狗的勾當,整日裏也就放任著罹月坐在門前發呆。
“怎麼,數月不見,你就變得這般沉默了?”饒子墨戲謔的笑忽然在耳旁驚現,罹月兀自的發呆,竟是漏聽了雨中悄然接近的步伐。
罹月的歡喜的睜開眼睛,眼神毫無焦距,這才想起來自己是失明的,浮在臉上的笑容瞬間僵硬了起來,心中猶如抽絲剝繭一般衍生出疼痛。
饒子墨間罹月神色非常,直起身子,眼中流光一閃,用手在罹月麵前虛晃了一下。罹月的眼神卻找不到任何的落腳點,隻是表情的幹澀,頓頓的說道:“你……回來了?”
罹月笑的尷尬,饒子墨那方卻陷入了沉靜中。罹月隻好幹笑,摸摸自己的鼻尖,笑的心中沒底。她知道什麼事都無法瞞過饒子墨,因而也沒有想過要隱瞞他,隻是麵對時難免是尷尬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饒子墨卻是抓住罹月的手,眼中的陰霾逐漸團成一圈漩渦,心中是恨極的。
恨自己無力來的太晚,還是讓罹月受了失明的苦楚。去年二月他走時,長山老人早已告訴了他罹月眼睛的事實。他知曉了一切才能走的不聞不問,自認為罹月能夠好好的麵對這一切。
而自己終究是錯了麼,對抗失明的一路罹月又是怎樣過來的?饒子墨想到懷中極北花的花蕊,心中竟是一時間疼痛難忍。抓住罹月的手,將罹月帶入自己的懷中。聲音顫抖道:“對不起,對不起……”
罹月哽咽,流不出眼淚,心中悶著一團散不開的愁雲。手足無措的抱著饒子墨道:“你有什麼對不起我,子墨,你莫要這樣子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