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命是師父賜予的,風陵庵是我的家,我哪裏也不會去,謝謝叔叔阿姨們的關心。”
看到蘇慈不溫不火的話語,主任王富看了陳曉亮一眼,陳曉亮心知肚明,打了個咳咳,掏了包中華,忙不迭孝敬王富一支,又假惺惺準備遞給蘇慈一根,中途裝著恍然大悟道:“你瞧瞧我這記性,小蘇是守規矩的,哪裏會抽我們這些煩惱煙?”
陳曉亮點上煙,深吸一口,露出意味深長的神情看著蘇慈道:“小蘇啊,我們都是鄉裏鄉親的,叔我跟你就直話直說,村裏呢,已然對你的問題早就開會研究過,卻苦於財政緊張,也是沒有辦法,這不,前些日子,一名台商回到風陵集,故地重遊,便看中了風陵庵一帶的山水,準備斥資在風陵庵的原址上興建一座度假村,這當然是造福老百姓的好事,百年難遇啊!村裏經研究決定,你呢,下山還俗,村口有幾間牛房先暫時委屈住著,等到經濟條件好點的時候,村裏再想辦法為你解決居住條件,再說那牛房看似破舊,卻擋風遮雨,不強過你在這山頭上吹風啊!”
劉鳳蘭附和道:“是啊,小蘇,村裏也是一番好意,到時候你要發財了,一定會為你批一塊上好的宅基地!”
蘇慈並沒有直接回答陳曉亮的話,撣了撣衣裳走到庵堂前,跪下來,恭恭敬敬向著庵堂內的觀音像磕了數個響頭,口中盟誓道:“我蘇慈的性命乃是風陵庵所賜,風陵庵是我家,便如我母,今日我蘇慈當著觀音大士的麵起誓,不管多苦多難,有朝一日一定重建風陵庵!”
聽了蘇慈的明誓,王富等幾個村官的麵色變得尤為難看,為了緩和氣氛,劉鳳蘭上前拉起蘇慈,替他撣了撣衣裳道:“小蘇啊,年輕人這誓言可不能輕發啊,這會影響你一輩子的!再說村裏絕對是好意,你可不要不識好人心啊,言盡於此,你呢,好好考慮考慮,想通了,找你劉姨也行,找你王叔叔、陳叔叔也可以,唉,年輕人到底還是衝動啊,要看準形勢才行!”
王富的目光中滿是輕蔑之色,不屑的哼了一聲,看了一眼眾人,點了點頭,一群人走出庵門下山而去。
蘇慈的心中波瀾起伏,這幾日發生的事情都似乎被一根絲線串在了一起,張倩先前的提醒,庵堂被無端汙穢,路上被惡狗當道,王富等人的上門攤牌,一係列的事情便如山雨欲來,使得他的心頭尤感沉重和迷茫,他雙手合十,麵向觀音大士祈禱:“我蘇慈一片赤誠之心,對人從無欺瞞,凡事忍讓,秉持清規戒律,我不求富貴榮華,隻求大士指點迷津,讓我能保住風陵庵!”
然而回應他的隻有周邊瑟瑟的風聲,和幾聲山雀的悲鳴,破舊的庵堂在蒼茫的山野中備顯蕭索。
無奈之餘,不免再度來到師父的墳頭,那份渴極的思念泉湧而出,他情不自禁撲在師父的墳頭上,眼中濕潤,口中喃喃:“師父,告訴慈兒,我到底該怎麼辦?”
一時間,心中迷茫,隻感到周邊天旋地轉,自己隻是一個天地間的棄兒,前途茫茫,毫無出路。
恍然中,蘇慈不免沉沉睡去。
他夢見師父將他摟在懷中,他又變成了孩子模樣,依偎在師父溫暖的懷抱中。
“慈兒,你非佛門之人,風陵庵的荒廢,也是定數,你去吧,外麵的世界很大,你的才華一定會得到施展,你會有光明的前途,去吧,有空回來看看師父就好。”
“不,師父,慈兒一刻也不會離開您,求您不要趕我走!”
就見慈眉善目的師父麵孔忽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那是顧鵬飛,瞬間又變成侯光,再後來變成那陰鷙的許公子和賈公子,最後變成了王富、陳曉亮那些人,那些冷酷的麵孔齊齊出現在周邊,冷冷看著他,紛紛發出嘲笑,忽然齊齊出手,將他推向後方,他失足墮空,才發現自己已然從那座入定的絕崖上墜落,數之不盡的惡犬在黑暗的下方齊齊狂吠,張開血盆大口,急不可耐地撲向了他!
蘇慈倏然驚醒,後背上已然被一層冷汗浸透,再看看自己仍舊躺在師父的墳塚上,此刻的夕陽已然落入山林,黑夜的色彩緩緩向天空浸染。
蘇慈給師父磕了幾個頭,定定說道:“師父您放心,慈兒的命是風陵庵賜予的,慈兒絕不會任由他們拆毀庵堂!”他倒要看看,那些人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硬來不成?
是夜,蘇慈仍舊登臨絕崖上入定,采集月華。
此後數天過去,奇怪的是,王富那些人竟然沒有再度到風陵庵中重提拆建的事,隻是菜場中的那些攤販開始有意無意和他疏遠,便連平素見麵打個招呼,都顯得很生硬,愛理不理。
蘇慈的心中隱隱有些不安,不過仍舊抱著寬和為懷的態度,默默賣著自己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