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好像以前聽別人說過,人身體本來就有自我修複的能力,還有拆東補西的能力,比如某一處受了傷,身體本身的結構就會把別處的凝血因子往那裏移動,或者把營養運送過去,以幫助扛過這個劫,有點像武俠劇裏,把功力逼到某一處的說法,但在醫學上也確實存在的。
隻是無論那些知識有多麼管用,朱謹音卻是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
我在跟何非然說這事要不要跟明燁說一聲時,他果斷的否則了,並且告訴我說:“跟他說有什麼用,不外乎多加一點錢而已,這個我們現在也不需要,先把人送過去,撐一天算一天吧。”
然而我們兩個還沒說定,他辦公室的門卻被推開了。
朱媽媽瘦骨嶙嶙地站在外麵,滿臉淚痕,她往前挪一步,身體就不受控製地抖一下,那雙受了嚴重風濕磨損的退更是彎的厲害。
她隻進門兩步遠,就一下子跪到地上,“哇”一聲哭出聲音。
我被嚇倒了,連忙起身想去把她扶起來,何非然也奔了過來,先把辦公室的門關上,以防被外麵的人看熱鬧。
朱媽媽哭了十幾分鍾才慢慢安穩下來,但她無論如何都不肯從地上站起來,而且因為哭的時候太過用力,反而耗盡了全身的力氣,此時更是整個人都癱倒在地。
何非然過來跟我一起想把她架到沙發上去,她卻搖著頭說:“我沒事,求你們救救我閨女,你們想怎麼樣都行,隻要她能活下去。”
我看何非然,他也看我,兩個人都有點束手無策。
如果朱謹音有活路,不用她說何非然就會去救,可是現在人已經這樣了,回天乏術啊。
許久,何非然才回了她話:“你先起來,這個樣子哭不但救不了你閨女,還可能會很快把她害死。”
朱媽媽一聽這話,果然就掙紮著從地上站起。
我用力扶著她,才讓她坐到最近的沙發裏。
而何非然卻站著,他表情嚴肅,很認真地看了朱媽媽一眼才問;“你剛才在外麵應該是什麼都聽到了吧?”
朱媽媽愣了半天神,才點頭,接著新的眼淚又流了出來。
何非然說:“哪怕她有一點生機,我們也不會放棄,但是她的情況真的太糟了,已經無可挽回……”
他的話還沒說完,朱媽媽又發出一聲“嗚嗚”的哭聲。
她的肩膀快速的抖動著,整個人都呈虛脫的狀態,眼流順著幹幹的皺紋流下來,滴到自己的手背上。
我們不得不等她,等她慢慢平複下來。
何非然歎口氣說:“這個事情我們已經商量過了,會捐出一筆錢來,也會為她找家醫院,但是也隻是維持一段時間而已,當然醫院的費用也不會太低,這錢可能很快就會耗盡,你也可以有另外一個選擇,就是拿著這錢帶她回家,她想吃什麼就給她做什麼,她想要什麼也都給她,盡量滿足她的願望,讓她走的時候沒有牽掛。”
這次朱媽媽哭的時間更長了,可是已經沒有眼淚,她無神的眼怔怔地看著某處,喉嚨裏一直發出輕微的“嗚”聲。
我起身給她倒了一杯熱水,送到她手裏時,碰到了她的手指,涼的沒有一絲溫度。
朱謹音為了治他父母的病,才去偷竊,而現在她的母親又為了她而成了這個樣子,窮苦的人總是有無盡的悲傷,可是事情走到這一步,還有什麼辦法?
把她送回病房的時候,何非然說:“你可以跟她商量一下,不要自己做決定,畢竟完成她的心願也很重要。”
朱媽媽無力地被兩名護士扶了出去。
我頹然坐在她剛才坐過的位置,滿眼悲苦地看著何非然問:“就這樣了嗎?”
他沒說話,竟然從抽屜裏拿出一盒香煙,自己很認真地抽出一根,但是並沒有抽,而是放在鼻尖使勁吸了兩口。
許久才抬頭問我:“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這個事情我想過,事實上在朱謹音家裏的時候我也算是見過她了,在那黑暗的小房子裏,一個滿臉都燒痕,肌肉皺在一起,連鼻子嘴巴都分不出來的女人,斜靠在老舊的木床上。
她連聲音都是啞的,跟我一起叫出那一聲後就是更加奇怪的聲音。
後來的很多天,我都做了同樣的惡夢,夢裏我與真的朱謹音換了回來。
她有著現在的臉,有著現在我所擁有的一切,而我則臥在那個小屋裏,麵目全非,哭天無淚。
每次做這樣的夢醒來,我自己都會嚇出一身冷汗,假如當時沒有人把我救出來,沒有人安排我頂替了她,那麼我現在是什麼樣子的?會不會也像她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