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李淮錦知道家裏人會來送東西,卻不知道還有封信。當他拆開信的時候,抹鳶看見他的手不住顫抖。
“她想見我。”淮錦說。
“什麼?”
淮錦問:“他和你說了什麼?”
“他說……”抹鳶想了一下,還是決定說實話,“他說你應該不會知道王妃想見你。”
“笨。”李淮錦大罵一聲,靠牆坐在了地上,輕聲道:“我是她的兒子,她以為她騙得了我嗎?”
那麼一個愛幹淨的人,就這樣坐在了地上。抹鳶心裏有些疼,她也是失去過母親的人,她知道這種感受。抹鳶走過去,靠著他坐下。
淮錦喃喃道:“你知道他為什麼說我不會覺得母親想我嗎?因為……”
“周圍有沒有人?”抹鳶打斷。
有些人在痛苦的時候,會選擇述說。抹鳶也是如此,但是,這是在宮裏。
淮錦抿嘴靜聽,半晌,看向她搖搖頭。
抹鳶鬆口氣,扶起他:“走,到桌上去。”
淮錦起身站立,一閉眼,一滴淚就這樣映著月光流了下來。他靠著牆,靜靜地呼吸了很久,才緩緩走了過來。抹鳶一看,已經沒有哭過的痕跡。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這是抹鳶第一次見男人流淚,難過而不軟弱。
淮錦緩緩坐下,倒了一杯酒,仰頭飲盡:“你知道我姓李,那你知道我和皇帝什麼關係嗎?”
抹鳶搖搖頭。
“我的祖父和先皇的祖父是親兄弟。”
抹鳶道:“所以你比當今聖上還要大一輩。”
淮錦苦笑:“你這個人啊,重點在哪裏?”
抹鳶低頭。
“我是說,到了我這一輩,我們和皇室的關係就已經很遠了。所以,當今聖上在殺害李氏皇族的時候才有幸殘存下來。”
抹鳶點頭,這個她是聽說過的。
淮錦又喝了一杯,“我是淮南王府的獨子,我的父王一生隻娶了母妃一人,母妃又隻剩了我一個,身體便垮了。所以小時候經常有別的皇室嘲笑我們,說我們子嗣凋敝,不堪重任。”
“但是,因為我是獨子。所以家裏人都十分寵我。父王,母妃,祖父,祖母,每個人都把我當做寶貝一樣。直到新皇登基。”
新皇登基那年,我十歲。家裏就像變了天一樣,大人們一個比一個緊張。每天來往的書信隻有一件事,那就是那個皇族又倒了。一個接一個,當年嘲笑我們家人少的皇族們,一個一個的消失了。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做恐怖。就像瘟疫一樣,你不知道下一個是不是自己。
就是從那天開始,家裏每個人都不再理我,他們冷落我,他們說如果我是一個女孩的話,就不會像這樣每天膽戰心驚,提心吊膽。我的母妃甚至打了我,說她後悔嫁到了這個家裏,後悔生了我。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開始生病,我的身體一天一天的不好,可是沒有人管我,我病了,也沒有人為我治病。
他們說,我死了,王府就不會有危險了。皇帝是不會殺了一個無後的家族的。
大概前前後後持續了有兩年吧。我們能認識的所有皇族,都沒了。整個姓李的,隻剩下了我們一家。而我的身體,我的精神,也要垮了。
我還記得那天,祖父把全家都叫了過去。他說:“沒事了。”
那時候我已經懂事了,朝廷的鬥爭我也懂了一些,我似乎已經懂了他為什麼說沒事了。然後,他把我留了下來,他說:“淮錦,你可能要離開了。”
那天,我被皇帝接走了。
我甚至是開心的,這意味著我不必再受苦了。
我來京城十五年,家裏沒有給我來過一封書信。隻是每年的這個時候,會給我送來一些家鄉的特產。
“我以為我是會恨家裏人的。”淮錦目光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