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姑娘發火了,劈裏啪啦罵出一大堆話,李織語聽著還要忍笑,她那些罵,倒不如說是念叨,半點沒有刺耳的,何況從頭到尾她都在說一個人。
金默玉樓的大當家。
“你不知道他有多呆多笨,走個樓梯都會差點從上邊摔下去,我頭回見他的時候,他便因為踩空梯子,把腳給崴著,很蠢對吧,你說說他那麼多年,到底是怎麼活下去的啊。”
“木頭樁子身子不好,春夏之交時必定要生場大病,不是發燒便是風寒,日日咳嗽,我聽得都覺得有些嚇人,總覺得他會把肺給咳出來,吃了一堆的藥,還是沒有好轉跡象,偏偏每回都能挨過去,也不曉得後來沒錢的時候,他怎麼熬。”
紅衣姑娘絮叨起來簡直不要太囉嗦,念叨完木頭樁子又念叨李織語。
“你一個女娃娃怎麼自帶衰氣,還挺重的,平日裏沒有行善積德罷,嗯?好像又不是,算了,反正這點木頭樁子比你好得多,人家年年月月都會忙著往佛寺那兒擺粥棚這些,好讓流民有飯吃,如今他便是去了,閻王老爺看在他善行上應該也會讓他投個好人家。”
“你得慶幸自己活在這年頭,當年的時候,日日天災人禍的,大家都不容易,若非長安,現在大家還不知道怎麼辦呢。”
“讓我說,你多笑笑,一笑泯恩仇,長笑十年少,小小年紀就板著臉,往後容易短命,本來就是個短命相,再不趁現在挽救一下怎麼好。”紅衣姑娘還想捏李織語臉,叫她往柱子上靠,打個哈欠,也不曉得是不是在避她。
紅衣姑娘挑起眉頭:“你才多大,火氣這樣旺,我同意說罷,那些長命百歲都是騙人的,古往今來,長壽的人都少,你活個六七十就算老天爺開恩了,但也有很多人天命之年便駕鶴西去的,人命如此,你生什麼氣。”
“我看啊,你呢,好好補救還是能活得久的,不過還是你祖母命相好些,我看她要是再順心順意點,活個耄耋期頤都成的。”紅衣姑娘雙手撐著臉瞅李織語,“你笑一笑,我就再告訴你一個小秘密。”
李織語覺得收到了侮辱,自己笑容有這樣不值錢嗎,好歹換個大秘密罷。
她就望著遠方,拿扇子扇風。
“哎,你裝吧裝吧,看誰裝得過誰,我這輩子命長著呢,我陪你耗。”紅衣姑娘提了裙子坐到李織語身邊,忍不住嘟囔道,“瞧瞧木頭樁子,他跟我說耗,結果自己卻先去世了,所以人啊,真別太看得起自己,先要掂量好,話放出來了,卻做不到,太過傷人了。”
李織語沒有應話,依然靜靜坐著,聽紅衣姑娘的話漸漸低下來,沉入湖底,什麼都不剩。
再轉頭時,她已經不在了。
李織語愣住半瞬便起身去尋紀夫人和紀少顧,還是尋得丫鬟帶路,他們還在書房,外頭的護院卻不肯放人進去,李織語一看便知道守門的護院把自己當成打秋風的,便笑了下:“不礙的,我在外邊等。”
丫鬟雖氣卻沒敢直言,隻能私底下道,“姑娘是夫人請來的客人,他們未免太過無理,姑娘待會兒該同夫人說說。”
“小事而已,何況就這麼一回。”李織語摸了折扇出來扇風問道,“將軍府上門拜訪的親戚的很多?”
“是啊,甭管什麼時候,逮到機會就來,幸好都是安置在西院那頭住著,離其他地兒都遠著呢,否則真該把將軍府給鬧翻了。”丫鬟知道李織語不是打秋風的親戚,反而敢說了,“每次走都還要把屋裏的東西帶走,連椅子都給摸了去,負責照顧他們的姊妹哪回不是被氣哭的,偏偏沒有法子,他們厚臉皮,我們這些丫鬟能說什麼。”
“倒是難為你們了。”李織語安撫一二,私底下卻是在想怪不得紀少顧那暴脾氣,合著俱是給人逼出來的,他要是軟弱些,那些親戚立時就能上房揭瓦,稱王稱霸了。
別說人有臉,知分寸,做不出擠兌親戚的事情來,那也隻限於一些,還有一撥純粹是沒臉沒皮趕著惡心人的。
李織語聽丫鬟還在說:“幸虧姑娘你今日就走,不然遲早遇到他們,到時候又是麻煩。”
“我聽聞西院那兒已經來親戚了是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