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場往事說盡,熏籠裏的炭火還燒得暖和,月光落了滿地,籠住小榻上的兩個姑娘家,還有睡得香呼呼的憨貓兒,那紅衣裳的姑娘枕在小姑娘的肩上,與她輕聲說著話,屋外飄滿了細雨。
“恨水會死,我是不知的,我們時常見麵,也時常不見麵,那時我總氣自己不爭氣,故此才沒有天劫降下,等我聽那趕屍人說,方才明白,其實劫數一早就來了,隻是我從沒發現而已,我過完這天劫,失去了恨水,卻覺得無趣。”紅衣姑娘望著自己幾近透明的雙手,“你知我如今最後悔的事是什麼嗎。”
李織語試著去猜,“沒跟他說你很歡喜他?”
“其實我說了,確確實實跟恨水說了的,隻是僅有那麼一次而已。”紅衣姑娘微微笑出聲來,“那時我還特別傲氣,我想著,若我滿心的歡喜都被得知,那我做姑娘的,未免太不矜持了,更害怕這一腔歡喜,說的太多,恨水明白,就不把我的歡喜當回事了,我就這樣傲氣又害怕著,隻肯與他說一次,大抵是這緣故罷,叫他以為我其實沒有他也不大回事,但並不是那樣的。”
“恨水在時,我每日便是思他所思,憂他所憂,盼著他吃好飯,養好身子,在外邊的商事能少些,再少些,我們能天長地久的在一起就好。”紅衣姑娘合上眼,李織語拉開鬥篷,將紅衣姑娘罩進懷裏,聽她說那些放得太久,早已發苦的話:“後來恨水死了,我卻不知要做什麼好,活著也不知是為何,我有時會出門,看這世間的喜怒哀樂,可隻覺得無趣,沒了恨水,真的沒意思。”
“那時我發瘋似的尋恨水,上天入地,翻遍*,始終沒有他的身影,我挨不下去便尋死,到地府,被阿覺痛罵一頓,她說我糊塗,恨水把他的命給我,不是讓我再尋個法子去死的。”
“如果真是如此的話,恨水為何要這樣做呢。”
李織語道,“興許是恨水覺得你一個人可以去更遠的地方玩鬧罷,就如從前那般,遊山玩水,肆意而活,他放心,才徹底放的手。你雖過的不是特別好,但活著總會碰見歡喜的事,然後,等到某日,你遇見更歡喜的人,便會放開恨水的影子,重新歡喜上別人。”
“那要多久啊,上百年還是上千年。”紅衣姑娘歎,“我等不下去了。”
李織語道,“所以你自己忘了恨水的死,自己造謊騙自己嗎。”
紅衣姑娘揚起嘴角,“否則我過不下去了啊,隻留我一個人走在這世間的話,不行,我不能接受,也沒辦去麵對,你要我記得,還不如直接拿走我的命算了,我未必要真的尋到恨水,但我知道他在某個地方過的很好,等著我回來,那不管幾萬年,我都能堅持走下去。”
李織語默了。
再開口時,卻不提恨水,“夜深了,睡罷。”
紅衣姑娘窩在李織語頸窩裏,“丫頭,我都看出來了,你根本不接受我與你睡。”
“不獨是你,別人也一樣的。”李織語坦然認下來,將鬥篷收回,抱著婉然起身,“甭管是誰,我祖母都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