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康老太爺接到消息,立時叫人套好馬車,帶著李織語趕回李家,彼時康家除開下人,還沒幾個人醒著,幸好李織語被鬼腐味兒熏得無法入眠,才能即刻起身跟康老太爺走,路上還要扇風,康老太爺忽地道:“你祖母昨夜裏去世了。”那扇柄卻突然裂開,咕嚕咕嚕滾到遠處。
李織語還沒停下搖扇的手,叫微雨輕輕一扯袖角方才回神,隻一點頭:“哦。”
麵上一派平靜,到家卻是她頭個掀了簾子,更不用車夫擺什麼踏腳,她直接跳下馬車,李家大門沒關,她跑進去,步子飛快,連王婆子隻看個背影,來不及喊,李織語已是跨過大堂門檻,婉然見了她,喵嗚一聲從桌上下來,李織語便去抱它,抱緊了才敢往裏頭走。
這大堂各處已是蒙上擺布,一口棺材立在堂中,地上灑滿了雪白的花瓣,是梨花,李織語屏息,輕著步子上前,似她小時候頑劣,闖了禍歸家那般,總是要小心翼翼的,等老太太看見了,才背著手不好意思的笑,可今次她的祖母沒有看她,隻是靜靜躺在棺木中,睡眼恬靜,宛如一片寂靜的河水,河上漂浮著小船,無聲的駛入黑暗。
她伸手去撫祖母的臉,很冷,很冷,但不應該是這樣的,她的祖母總是很溫暖,會笑著,喚她織語,或是語姐兒,抱著小小的她談天說地,直至講到無比久永的以前,連夢境都逐漸溫暖的往昔,然後等天黑了,就帶她去吃飯,給挾許多肉菜,看著她從小豆丁長大,便成一點都不討人歡喜的姑娘家。
她放了婉然,坐到棺木旁,趴在描銀邊落梨花的棺沿,看她祖母的睡顏,等到很久,她都困了,就這樣沉沉地昏睡過去。
夢裏卻是一片黑暗。
李織語失去了這世間最愛的人,卻沒有半點想哭,隻是不解著,茫然著,不知如何是好,不知前路該怎麼走,好似今世的路,已經走到了盡頭,許多人對她哭,可她隻是抱著婉然靜坐於椅中,繼續看那口裝了自己最愛之人的棺材。
有一日下雨了,李織語聞見了花香,是梨花,她看著那口棺材緩緩被抬起,往外抬去,發瘋似的撲上去去攔,婉然低吼一聲,竟也是要攔,叫孫嬤嬤和李曜死死抱住往屋裏拖,趙氏哀哭不已:“織語,你快醒醒罷!”
李織語其實從來都是清醒的。
她知道今日是出殯,可她卻不願意讓自己祖母獨自葬在漆黑的土下,地底下多黑啊,黃泉路太長,忘川無邊無際,她的祖母歲數已大,如何能隻身前往,可所有人都在攔著她,讓她寸步難行,眼睜睜望著棺木抬走,消失在眼前,枝頭上的鳥兒看了他們許久,也不曾離去。
李織語就是在這一日徹底崩潰了的。
李織語在李家待到老太太的葬禮圓滿,孫嬤嬤搬來小匣子,卻不是老太太一貫用的梨花刻紋,而是西府海棠,再開匣,裏頭慢慢的一疊信,孫嬤嬤柔聲喚道:“姐兒,這些都是姑娘給您的信,從您生在李家的那一刻,姑娘便記下來的,姑娘離開得突然,許多事還沒安置好,此物,卻是實打實給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