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熱鬧鬧的一宿過後,虹口鎮在一片晨光中活了過來,不算長的街麵上落滿了人。大家說起晚上的鬧騰,談笑之餘多有慶幸。虹口有全縣唯一的漁碼頭,這裏幹活的外地人幾乎比當地人還多,加上出門就是大海,往年小孩子走丟的事也有過。不過一頓好打是跑不了了,大家都樂嗬嗬的討論著,主要是比較相信孩子他爹的實力,還有拚命三狼的火爆脾氣。
但是老李家的小子晚上早上的卻沒如人們想的那樣挨收拾,因為發燒。大清早一家人在早餐桌上開了個會,六十多歲的老村長邢中福列席並發言:孩子媽,溺愛;孩子爹,胡鬧;他姐也有責任,沒好好督導弟弟,完畢。李曉慧在飯桌下麵小聲嘀咕,就你,就你縱容的。“說什麼呢?發言要舉手知道不?沒組織沒紀律!”老頭子瞪眼睛。“那你說咋整啊爸?”秀敏捧哏。“你生的你問我?”老頭卻不接茬,隻負責評論以及追憶往昔,“我生了你們三個,哪個也沒像你這個這麼瘋的。”主觀原因批評完了,開始找客觀原因,李曉慧說學校不好,這幫小孩子除了玩沒個帶頭學習的,注定長大了要下海求生活;秀敏頭疼這孩子除了吃飯能看見人,其他時間就不知道跑哪裏去了,他爹平時從來不管,出了事才知道發狠的罰;姥爺還是那一套,生活變了,小孩子沒吃過苦,不懂得珍惜現在的生活,這麼好的教育條件都不好好學習,當年他們生產隊……
李爸終於吃完了飯,放下碗用手背擦擦嘴站起來,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看的一個兩個都不說話了,直愣愣的盯著他。“我上午有事兒,就這樣吧。”他轉身想走,秀敏趕緊喊住他,“你怎麼說,又不管了!”“哦你說學校不好?沒吃過苦?找不著人?沒問題,回頭我都給你們辦了行吧!”李爸磨著後槽牙說:“自找苦吃,對,他這就叫自找苦吃哈!”然後徑直出了門。
秀敏看看她爹,伸手抓了抓頭發,覺得是不是有哪裏不對,又想不出。李曉慧推桌子站起來,大眼睛一骨碌就明白小弟這次大條了,有心留在家裏看熱鬧,也怕殃及池魚,畢竟沒吃過苦這種事跟不愛回家這種事她好像也有。“我回學校了,昨天太著急什麼書也沒帶,這個學期要分快慢班呢!媽你給我點錢我打車走,班車得九點有。”李曉慧決定先閃為敬,有些熱鬧不能瞎看。“那叫你鬼叔開車送你吧,跟他說我讓去的,回來順便把縣裏貨站的東西拉回來。”秀敏起身從挎包裏摸出一百塊錢遞給閨女,“吃點好的,長個兒。”“拉倒吧我減肥。”曉慧的小荷包其實鼓鼓的,卻毫不猶豫的接過錢,又搶過挎包提高了左右的看:“媽你這個挺好看啊,給我吧!”秀敏一把搶回來,盯著自己閨女說:“背你的書包去,小丫頭片子還背這個,你是知道臭美了是吧。回頭我給你買一個,我這個是從白溝新買的。我跟你說前幾天……”
當了一輩子村幹部的邢中福舉著筷子,看著畫風突變的兩個女人,知道這個會也開不下去了,隻能一聲長歎。
“哎!”
事情顯然並沒有因為李曉峰同學發燒就此揭過。第三天是個陽光明媚的星期六,李曉峰退燒完畢又吃過早飯,諾諾的跟他媽說我能出去玩兒嗎媽媽?秀敏溫柔的看著自己兒子說去吧別忘了吃飯,哦對了你爸找你,他在後院呢你去看看什麼事兒吧。李曉峰同學眼見渡劫成功卻猛遭一道天雷蓋頂,瞬間想起了前兩天那種被恐懼支配的感覺。
秀敏看著兒子的熊樣兒樂了,拍了拍他的屁股以資鼓勵說:“去吧沒事兒了他在家不敢打你。”
李爸在劈柴,光著上半身露著一身帶汗的腱子肉,磨的鋥亮的斧頭在他手裏都顯得小巧玲瓏。李曉峰一點點靠過去,感覺那斧子鐸鐸鐸的就像剁在自己心上一樣,感歎原來人小時候生活是那麼的不容易。李爸看見他,停下手,又用腳把被虐待的老樹根巴往一堆兒踢踢,說道:“走吧,這回你跟著我。你不是一直想出海嗎?上午跟我去買貨裝船,下午我們出海,今天要走個遠的。”李曉峰要求了多年的願望竟然在這種時候得到滿足,頓時忘記了所有的事情,開心的飛起。李爸看著兒子高興,也是笑。一會兒李曉峰想起,出遠海要是收獲不太好,可能半個月也不見得回來,就問他爹:“星期一還得上課呢,你幫我請假吧!”李爸輕描淡寫落下今天的第二道田雷:“你去不去上課,倒數第一也不是別人的,以後不想上學就不去了。在家給你二大伯(bai)看兩年貨站,以後上船能幹點啥就幹點啥。你爹我沒上過學,我看也沒比別人少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