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天色已晚,可小酒館裏還是滿登登坐滿了酒客,都是些粗豪的漢子,大口地喝酒,大聲地說笑。
一個八,九歲的男孩跑了進來,頭上紮著兩個朝天辮,紅撲撲蘋果般的小臉上滿是汗水和泥汙,裂著嘴笑嘻嘻的,對著其中一個臉色最紅的漢子道:“爹,你還在這裏喝酒,娘已經氣得不得了,說你要是不立刻回家,就永遠也不讓你再進家門。”
漢子們轟笑著,推搡著紅臉漢子,“楊大哥,快回去吧,嫂子都叫小虎找過你幾趟了,再不回去就該有你難受的了。”
紅臉漢子訕訕地笑著,一邊站起身,一邊說道:“那個婆娘,誰怕她來著,瞧我回去怎麼收拾她。”說著,一隻手搭在小虎的後腦勺上,走向門口。
謝平看著他們,皺了皺眉,立刻站起身搶先向門外走去。他必須盡快離開這裏,決不能連累了這些人。
但是已經太遲了,店裏店外同時出現了十幾個人,一言不發將謝平團團圍住。他們穿著各色的衣服,拿著各式的武器,卻是一樣的精壯陰冷。
謝平一把將站在門口已嚇呆了的小虎父子拉到自己的身後,一指屋裏那些同樣嚇得臉色慘白的酒客,冷冷道:“各位是來找謝某一個人的,還請讓這些人走。”
“不錯,咱們是來找謝大俠的。”為首的一個黑衣人,目光就像毒蛇一般殘忍惡毒,狠狠地盯著謝平,桀桀地笑道:“可是咱們雖然人多勢眾,卻也未必留得住謝大俠。所以特意給謝大俠找些累贅一起玩玩,也好成全了謝大俠為民請命的俠義名聲。”他手一揮,各殺手刀劍並舉一擁而上。
店裏的酒客們一看動了手,齊發一聲喊,抱頭彎腰各找逃命的活路。
幾個回合過後,謝平的額頭已滲出粒粒汗珠。這些殺手雖然不是最頂尖的高手,卻受過嚴格的訓練,每一次出招都是為了能一擊得手正中敵人的要害,為了殺死對手,不惜同歸於盡。他們根本不會憐惜別人的生命,甚至也毫不在乎自己的生命。
如果是在平時,既使不能擊敗敵人,謝平至少可以全身而退。可現在,他一邊要抵擋揮向自己的殺招,一邊還要動用心力照應那些四散奔逃的酒客不受傷害,時間不長,身上已落了幾處傷口,深深淺淺,雖然都不是致命傷,卻在不停地流血。他覺得呼吸有些急促,頭也有些暈,幸好酒客們都安全逃走了,殺手也倒下了幾個,剩下的殺手同樣身上帶傷氣喘籲籲。
謝平且戰且走,殺手們緊追不舍。這些殺手對倒在血泊中的同伴連看都不看一眼,隻是緊緊纏住謝平不放。他們好像真的是冷血的殺人機器一般,沒有一絲人類的感情。
一路退到城外的樹林裏,謝平腳步踉蹌,不得不停下來休息。他扶住一棵樹,低聲地喘息著。他失血太多,幾乎要支持不住了。等他再抬起頭,就看到那些殺手像幽靈一般悄無聲息地圍在了四周。他笑了笑,挺直了後背。
殺手們也在悄悄地喘息著,目中已有了慌亂與驚奇。他們從來沒見過像謝平這樣的人,他可以為素不相識的陌生人耗費自己的功力,甚至會為毫不相關的陌生人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去阻擋致命的武器。而現在,他明明已身受重傷,又被團團圍住,竟然還能笑得出來,胸膛還能挺得這麼驕傲,這個人究竟是什麼材料做成的?他瘦長結實的身體裏到底蘊藏著怎樣的信心和力量?他們再看著他時,眼中已不知不覺充滿了尊敬。
謝平手中長劍斜指地麵,嘴角帶笑,環顧四周,準備一戰。
樹林中一時寂靜無聲,連鳥獸的鳴叫都聽不見。突然一個笑聲響起來,刺耳難聽,劃破了夜色的死寂。領頭的黑衣人如一匹凶狠的野狼,從殺手們的身後走出來,懷裏抱著一樣事物。他走到謝平的麵前,止住了笑聲,陰森森地說道:“謝大俠果然是謝大俠,好本事好氣魄,如果咱們不是用了些小小的計謀,今夜不但殺不了謝大俠,恐怕反會被謝大俠殺了。”
謝平看著他醜惡猙獰的臉,淡淡地道:“現在你們也未必殺得了謝某,你為什麼不自己過來試試呢?”
黑衣人將頭歪過一邊,看著謝平平靜如水的麵容,不禁咽了口口水,幹咳兩聲,道:“謝大俠先別急動手,還是看看我抱的是什麼人吧。”說著,他把手上的人舉起來,對著謝平。
他手裏的人小小的身量,本來蘋果般的小臉沒有一絲血色,半睜半閉的眼睛裏還殘留著孩子的頑皮和天真,竟然是到酒館來找爹的小虎,原來這個黑衣人落後幾步就是去抓了小虎。
謝平看到小虎,又驚又怒,握緊長劍,向黑衣人逼近一步,沉聲道:“你想怎麼樣?”
黑衣人連忙退後一步,大聲叫道:“別動,否則我立刻殺了這小孩。”看到謝平果然不敢再前進半步,他不禁得意地笑道:“這就對了,謝大俠果然是識實務的聰明人。咱們也不想怎麼樣,隻是在這小孩身上下了些毒,就請謝大俠救這孩子一命吧。”
話一說完,他抬手將小虎拋出。謝平毫不猶豫搶前接住了孩子。
眾殺手此時看著謝平的目光,就好像是在看著一個死人,臉上已露出了惋惜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