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義務反顧(1 / 3)

就像三年來的每一個清晨,頂著新鮮的朝陽,李七已搖著漁船來到銀灰色的海麵上。他站在船頭,手裏握著寬大的魚網,望著水麵的眼睛專注而執著。他的身體像是釘在船板上,堅定而不可動搖,可他的心還能保持著一絲不亂嗎?

出海前,倩文準備了稀飯鹹魚,還為胡力專門煎了兩個雞蛋,說是他有傷在身,應該好好補補。她一邊說,一邊不好意思地笑,抱歉拿不出更好的東西來。胡力幾口吞下雞蛋,爽朗地笑,說謝謝七嫂,又說這次來,沒有什麼特別的事,就是想念兄弟了,路過來看看,可惜不知道老七已經成家,即將有孩子,否則一定會為孩子搜羅些稀罕的小玩意兒做禮物。他說說笑笑,顯得既輕鬆又快活,好像真的不過是閑極路過探親訪友一般,可他的眼睛卻一直在極力回避著李七,如果實在躲不開,不得不對上眼神的時候,就流露出一股羞愧自責的神情,似乎後悔自己如此莽撞,打攪了李七平靜而幸福的生活。吃過早飯,他就要收拾行李離開,雖然嘴上不停地解釋說不著急沒什麼事情趕著要做,可還是掩飾不了他趕回去救人的焦急心情。

李七什麼也沒說,隻是請他多留一天,等身體強壯些了再走不遲。倩文沒有看李七,卻似跟他早說好了一樣,同樣熱情地挽留胡力。

胡力攥緊了手裏的包袱,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心神不寧地勉強答應再住一晚。就這樣留了他一晚又一晚,已經三個白天夜晚過去了。胡力真的著急起來,幾乎拍了桌子發脾氣。他心裏開始埋怨李七,既然李七已有家室羈絆,不能再出江湖拚命,可也不能這麼耽誤他胡力的正事啊,李七又不是不知道,大哥的生命拖得一天就危險一天。可李七就像是毫無察覺,既不說跟著走,更不說不走,隻是曲意挽留胡力,再加上倩文在一旁應和丈夫,弄得胡力哭不得笑不出,隻能開玩笑說真是夫妻同心,聯合起來,能把死人也給說活了。

倩文每餐盡力地準備可口的飯食招待胡力,李七卻是忙得早出晚歸,披星戴月。海裏的魚蝦可都遭了殃,不知被李七捕了祖孫幾代來。到了晚上回家,李七就交給倩文滿滿一褡褳的銀錢,等到胡力終於耐不住性子,吵鬧地要走時,李七已經辛苦得人都瘦了一圈,連倩文本來圓潤的臉龐都顯得蒼白憔悴。李七按住胡力的肩頭,說道:“明天是最後一晚,後天你就可以啟程。”他說話的時候眼睛掠過胡力,盯著前方未知的某個空間。之後的整個晚上,他都沒有好好地看過倩文一眼,隻是跟她說話的聲音更溫柔,溫柔地似乎都帶出來淒慘的尾聲。

胡力覺得李七哪裏不對勁,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再看看倩文,仍是一如既往地恬靜安詳,這才放下了心,轉念想起這次與李七一別,回去跟大哥同生死,將來還不知道能否再相見,不由得鼻子發酸,莫名地傷心。

手裏一沉,李七從沉思中驚醒,手腕顛一顛,知道又是一滿網的魚,雙臂一用力,果然沉甸甸的一網魚蝦淩空而起,水花四濺,落到船艙裏。他低頭看著這滿船的魚蝦,再抬頭看看眼見就要升到當空的太陽,心裏歎口氣,對自己說道:“是時候該回去了,今天是最後的一晚。”

他趕到集市賣掉魚蝦,背著又裝滿銀錢的褡褳往家趕。還未走到村口,他就發現有些事與往日不同,每天在村口老榆樹下下棋的李伯和劉叔不見了,常常跑進跑出的小孩子也不見一個。太陽在往西方跌落,豔紅的陽光染得到處都像罩了一層血色,暮色中的霧靄陰鬱而沉重,貼著地麵緩緩地升起,好像是蜿蜒待擊的毒蛇。

李七用力握緊了手,雖然他還沒有看見任何有害的人或者物,卻出於本能,渾身戒備。他放緩了腳步,一步一步走上前。走進村口,四周沉寂得好像是一潭死水,沒有風沒有聲音,也沒有人,連平日裏四處閑蕩覓食的雞鴨豬狗都見不到一隻。他繼續往前走,一邊走一邊把肩上的褡褳拿下來,緊緊地係好在腰間。

他好像是走進了一片死地,越是接近家門,心情越是緊張焦急,額頭滲出豆大的冷汗。他掛念倩文,擔心胡力,可無論多麼擔心著急,他更應該沉住氣,否則正好會中了敵人的圈套。敵人擺出這樣的架式,造出這樣的氣氛,就是想要他慌亂,隻要他自己先亂了,不但救不了倩文和胡力,連他自己都難以幸免。可是,倩文和胡力真的還活著嗎?敵人真的會把他們製住來要脅他嗎?還是他們已經死了,敵人就等著他來自投羅網呢?他的心一緊,悲傷得幾乎要捶地大哭,為什麼?他很想仰頭質問蒼天,為什麼他洗淨血汗,收起寶劍,就是想平靜地渡過下半生,金錢名利,什麼都不想要,隻求能與倩文相守一生,難道他要的很多嗎?為什麼連這點小小的要求,老天都要無情地剝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