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傷謝脁(1 / 1)

沈約

【原文】

吏部信才傑,文峰振奇響。

調與金石諧,思逐風雲上。

豈言陵霜質,忽隨人事往。

尺璧爾何冤,一旦同丘壤。

【鑒賞】

沈約一共有《懷舊詩》九首,都是感懷當時文壇亡友的,如《傷王融》、《傷虞炎》等。這首《傷謝脁》詩即是其中的一首。比較而言,此詩最為著名,曆來廣為各種選本所青睞。究其原因,就在於它以詩的形式,正確評價了謝朓的藝術成就及其地位,對這位文壇奇才過早地死於非命,表達了深切的同情和感傷。

沈約雅愛謝朓的五言詩,他經常讚歎:“二百年來無此詩也。”(見《南齊書·謝朓傳》)此詩前四句就是這一高度評價的具體化。“吏部”,指謝朓。謝朓仕至尚書吏部郎。文峰,一一般解釋為文壇。沈約認為,謝脁才華傑出,犖犖獨占文壇鼇頭,具有很高的地位。這是因為,其詩之“調”與“思”都與眾不同。詩思高華,追風逐雲,靈秀而飄逸,固非常人可以攀比;而詩的鏗鏘音調,優雅動聽,都堪與音樂之聲媲美,猶令人賞心愜意。這裏的“調”,已不僅僅是指詩的自然音節,也兼指沈約、謝朓等人率先追求的詩的人工音律,即聲律。沈約醉心於追求詩的聲律之美,他著《四聲譜》,創“四聲八病”之說。謝、王融等人積極響應,身體力行,把沈約的聲律說運用於詩歌創作之中,開創了風靡一時的“永明體”。沈約和謝脁都是“永明體”的代表詩人,而“永明體”實際上成了古體詩向近體詩過渡的橋梁。由此可見,在對詩的“調”的認識與追求上,他們是靈犀相通、默契一致的。所以,沈約這裏稱讚謝脁詩“調與金石諧”,確是知音之評。陳祚明雲:“三四(按指本詩三四句)頗能貌宣城之詩,調諧言其工穩,思上言其道拔也。”(《采菽堂古詩選》卷二十三》)足見此評是得到古人首肯的。

後四句對謝朓的不幸遭遇,寄寓了深切的同情。“陵霜質”指不畏嚴霜、不懼強暴的品質,“尺璧”指徑尺之璧,喻人才之稀有難得。沈約這裏先盛讚謝朓品質高潔,接著一日“忽隨人事往”,“人事往”指非自然死亡,而“忽隨”二字更透露出非同尋常的意味,暗示謝脁是死於非命;二日尺璧之質而與丘壤同汙,埋沒於地下,實在可歎可惜。這樣,詩人便在這裏著意造成了品質之優秀和生命之短暫的反差,由此發抒出對謝脁不幸遭際的無比惋惜之情,感情激烈、發露,溢於言表。

據史載,齊東昏侯永元元年(499),始安王蕭遙光謀篡,江柘等佐助之,派劉諷去拉攏謝脁,許以高官厚祿,謝脁懼事不敢應。後蕭遙光又使謝朓兼知衛尉事,謝脁更加害怕,便將此事告訴左興盛等人。結果被江祏探知,使禦吏中丞範岫奏收謝跳,下獄而死。當時謝朓才36歲。可憐一位傑出的詩人,就這樣被宦海波濤吞沒了。沈約深為這樣一位文壇奇才過早地死於非命而感到惋惜和痛心,所以,才能寫下這首聲情並茂、言淺意深的好詩。

愛其美才而悲其橫死,是此詩的主旋律。全詩評騭公允,不諛不貶,因而成為品評謝脁的千古不易之辭;真情率意,不假雕飾,因而又是千古悼亡懷友的傳誦之作。千載之下,讀之猶感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