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玩漢水(1 / 1)

蕭綱

【原文】

雜色昆侖水,泓澄龍首渠。豈若茲川麗,清流疾且徐。離離細磧淨,藹藹樹陰疏。石衣隨溜卷,水芝扶浪舒。連翩寫去械,鏡沏倒遙墟。聊持點纓上,於是察川魚。

【鑒賞】

蕭綱常慨歎“無所遊賞,止事披閱”。因為生性“好文”,遇有遊賞之事,總不忘形於吟詠,“雖是庸音,不能擱筆”(《與湘東王書》)。該詩,就是他觀賞漢水的產品。

漢水乃長江一大支流,西北出蟠塚山(古人以為在今甘肅西禮、天水那一帶),東南於今漢口入江。有“南援三州,北集京都;上控隴坻,下接江湖”之稱。當其“焱風蕭瑟,勃焉並興”之時,便有“洪濤湧以沸騰”(蔡邕《漢津賦》)。但蕭綱遊賞的時侯,分明正風平浪靜,而且是漫步在江岸邊,故能細細領略它的清流細石、綠荷帆影之趣。

開篇四句是展示總覽漢水的全景。當詩人登臨江岸的刹那間,便被一派清麗的江流激得心旌搖曳:他悠悠聯想起傳說中流出昆侖墟的青、白、赤、黛之水,當它們交流輝映之時,不知可有漢水這樣絢麗多彩?——可見當時漢水正在朝霞光的映照之中。還有漢武帝時代開鑿的龍首渠,據說它格外清沏,搬來與眼前的漢水相比,不知可有如此清亮、澄淨?嗬,“豈若茲川麗,清流疾且徐”“!這迭印著明麗霞彩、忽而清波跌宕、忽而潺潺暢流的江川,又豈是昆侖之水、龍首之渠所可媲美!詩人開篇落筆,先以悠悠之思盛推昆侖水之神奇、龍首渠之”泓澄“;然後引出眼前的漢江,淩跨其上。以揚抑之筆,寫漢水之姿,更見得它的清麗澄徹、無與倫比。

然後詩人將目光投向近岸之處。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那水中的細石和疏朗的樹蔭:“離離細磧淨,藹藹樹陰疏”。“離離”狀細石羅布水底的分明之貌,“藹藹”畫樹蔭投印水麵的舒和之態;再以“淨”、“疏”形容,那沙石、樹蔭仿佛都被清流刷洗過一番似的,顯得分外明淨、清秀。這可是一筆極好的靜物寫生。江畔還有苔藻、荷花,在清流中自然更見風姿。倘若不添畫幾筆,詩人又豈肯放手?於是又有“石衣隨溜(小股水流)卷,水芝扶浪舒”二句。“石衣”即苔藻,本來是附著在水石上的。當一股股清流潺諼而過,它們便輕輕翻卷,正如衣衫之隨風拂弄。“水芝”為荷花之別名,它的姿態就更美了:那亭亭的綠葉、素潔的花朵,在輕波細浪中左右微擺,宛如一群綠衣少女,舒展開輕盈的舞姿——這便不是靜物寫生了,簡直是一幕夢幻般的動畫。誰要想知道蕭綱作詩如何“輕靡”,請看這四句就是例子:落筆輕巧而筆致細密,雖然沒有力透紙背的蒼勁,有時也顯得別具風韻。不過總是這樣寫,局麵未免狹小,又怎能與漢水的一派茫茫相配?詩人大約也發現了這一點,接著兩句便推開一些,去描摹大景:“連翩寫去槭(船槳),鏡沏倒遙墟(村落)。”如果把江麵當作一幅長卷的畫布,此刻江上那鼓栧而過的木船,便在它上麵留下了連翩的帆影。正如剛被著墨的畫麵,那墨色還是水瑩瑩的。如果把江麵當作一麵明澈的巨鏡,此刻那散布江岸的遠村近落,便全被將倒影收入了鏡中。仿佛是海市蜃樓似的,在清波中悠悠浮漾。以畫布、鏡麵作比,本不能顯示漢江的開闊氣象。但詩中用了“去”、“遙”這兩個較有距離感的詞語,便多少把境界拓展了——一條清澄明麗的漢水,就這樣載著連翩船帆、印影著無數村落,橫現在讀者眼前。

觀賞江景總不能沒完沒了。詩人對漢水的賞玩至此已盡,興致卻還濃得很!他還要在江邊逗留,盡那猶濃之興。詩之結尾,由此出現了詩人持竿垂釣的一幕:“聊持點纓上,於是察川魚。”“點纓”即細細的絲綸,這裏代表釣魚之具。“察魚”之興取代了觀景之趣,詩寫至此悠悠收止了;詩人卻靜靜地坐了下來,披著一肩疏落的樹蔭,正等待著上鉤的“川魚”。

讀者可以看到,蕭綱該詩,也與他的其他詩作一樣,帶有“吟詠情性”的特點。詩中展示了很美的景物,表現了一種賞景尋趣的閑適之情。若要找什麼身世遭際的感慨、憂國憂民的情懷,此詩沒有。作為對於山水景物的審美觀照,它也不像李白那樣,有一種“登高壯觀天地間,大江茫茫去不還。黃雲萬裏動風色,白波九道流雪山”(《廬山謠寄盧侍禦虛舟》)的壯思奇境。蕭綱作詩講究“巧心”、妍手弦,所以總在細巧、清妍處化功夫。連蒼茫的漢水之美,在他筆下也變得如此清綺。美則美矣,總不免美得柔弱。不過,此詩不施濃彩,尚無那種“粉臉傅斜紅”、“朱汗染香衣”之類的“滯色膩情”。在他的詩作中,還是較好的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