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粒晶瑩的水珠滴進血湖之中，泛起陣陣漣漪，接著便被男人的雙手粗暴地攪散了。
“變不回去，變不回去，變不回去！”朱石捂著臉，痛苦地縮成一團。他身上的長毛稍稍收了一些，犬齒也向內縮了一點……僅此而已。
“獸化不止會帶來精神狀態異變，竟然還有其他後遺症，永久性的後遺症……”朱石猛地站了起來，所受傷害早已痊愈如初。可他心中的傷痕怎會消失，又有什麼能夠將之平複？
怪物的相貌，人的軀體，這到底算什麼？怪物麼？人麼？還是兩者都不是？
感染者想要吃他，變異獸更是恨不得生啖其肉。人類呢？他們就算表麵上不說什麼，心中照樣隻會認為“朱石”是個怪物！人不就是這樣麼，他們連身體不健全的同類都會歧視，更何況長著怪物外表的……怪物？
沒錯，縱使老爺子不會在意這幅相貌，可父親也會因為自己的緣故倍受其他人類歧視！當談起老爺子的時候，別人不會說“這是個廚藝高超的老人”，他們隻會在背後竊竊私，說著“這就是那個怪物的爸爸，就是他生出了那個怪物”！
他的歸處在哪裏，他又有何麵目繼續麵對自己的親人！
“……”朱石沉默半晌，突然抹了把臉，血水順著短短的毛向下滑落，“至少現在看起來還勉強有個人樣！不就是體毛厚了點麼，歐美人也長這鳥樣！淦，老子至少沒有那嗆人的體味！”
最終，他隻能自己學會堅強。
“吸——呼，希望老爺子和胡特派員還沒出事。”朱石拎著條子棍，快步走向遠處。他還記得自己將兩人扔在那裏，也不知他們會不會有危險。
八臂蛇魔被吞吃一空後，蛇群也像是失去了主心骨似地四散奔逃。也許它們之中還會進化出新的蛇母，也許它們將就此泯滅於眾多變異獸之中，誰知道呢？
廚子根本不在意這些了。
老爺子和胡雪雯就落在圍牆邊上，身下是柔軟的草地，倒也沒受什麼傷害。前者倒還好，那身厚厚的猴毛充當了不錯的緩衝層，本體並沒有被消化液侵蝕多少。變回人形之後，老爺子也就是沒了衣服……頭發和眉毛也沒了，除此之外一切如常。
“呼吸平穩，心髒跳動有力，隻是因為缺少氧氣而昏迷了……老爺子命真大。”朱石舒了口氣，皺眉看向胡雪雯。
和老爺子相比，特派員就淒慘了許多。那身戰術背心並沒有給她附加多少防禦，反而成了阻礙。被消化液腐蝕之後，殘存的衣物幾乎和半融化的皮膚黏在了一起，恐怕扯一下都能撕層皮。
她原本英氣逼人、頗為秀麗的臉龐也被消化液弄得麵目全非，幾乎辨別不出多少原本的麵貌。然而這些還隻是外表的傷害，更可怕的是……
“消化液流進了體內麼。”朱石倒吸一口冷氣，豎瞳微微一縮，“該死的，內髒功能怕是嚴重受損了，能不能挺過去都……艸，淦你娘的老天爺！你特麼到底長沒長眼睛！”
他狠狠地一錘地麵，正好驚醒了兩人。
“石頭？”朱老爺子一躍而起，敏捷得不像是六十多歲的老頭。他機警地環顧四周，少時經受的訓練在天譴基因的作用下與新身體完美地融合起來，任何風吹草動都瞞不過敏銳的雙眼與耳朵。
“你這身子……咋又長個兒了？”老爺子皺了皺眉，似是頗為嫌棄，“長這麼高有個啥用，找得著對象嗎？你看看你爹我，就是因為個頭不高才找著你娘的。我跟你說啊石頭，女孩就不喜歡大高個兒，瘮得慌！”
“爸，你就省省吧……”朱石苦笑一聲，默默地握住了胡雪雯的雙手，“胡特派員，你……”
他知道，自己接下來聽的話將是這個女人一生中最後的話語……
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