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雲翻卷 異山現(1 / 2)

金烏終於歸巢。

何方收起放蕩,一番賠罪後,將青酒兒帶下樓去。隨後蔣忠稱事將眾人遣散,便連季晴也不例外。僅留下了張居肆一人。

演軍堂裏小小山河前終於隻剩下老少二人,至夏的山穀裏中螢蟲繞月,與天與地皆是星光,無數蛙蟲徐徐和鳴,噪亂不堪,加上執夜的將士鐵甲來回摩擦之音不絕於耳,從四麵八方包圍纏繞著營樓。

蔣忠將沙盤邊上的一把椅子拉出來,適意居肆坐下來。又皺著眉頭走到窗前,輕輕合上竹窗。

於是屋裏忽若遺世獨立,變的一片寂靜,也一片黑暗。

居肆感覺有人拍了自己左肩一下,嘴角輕皺,抬起頭正巧看到蔣忠正在執火點燈,忙放鬆下來。

蔣忠慢慢引燃燭火芯,輕輕搖晃,待燭淚滾落,不自覺想起個問題,問居肆道:“你都想聽些什麼?”

居肆不知道為何所有人都被趕走,隻當是蔣老爺子關於那個青酒兒有些隱晦的事情要交代給他,於是指著自己鼻子問:“為何是在下?”

蔣老爺子低頭拄著桌腳,看不清表情道:“若不是你,又該是誰?”

居肆沉默下來,覺得莫名其妙。蔣忠笑著說:“我先慢慢講,不懂你再問。”

張居肆想了想後,搖頭道:“在下未曾入過江湖,泗承山上有泗承派這個倒是知道,其他便······。”

蔣忠搖了搖頭,輕聲道:“是關於先前說過的《前朝國誌》。”

居肆忽地想起那個窘迫的早晨,那天的寒風仿佛又刮進了他的領口,居肆抬起右手,緊了緊衣領。

蔣忠見了這等摸樣,心中不免歎息,於是撫掌笑道:“我是要和你說些書上都沒有的東西。”

居肆大睜眼睛疑惑不解。

蔣忠指著自己的眼睛,疑神疑鬼道:“老夫與你講講四十年親眼看到的一些事情,史書上並無記錄。”

居肆心裏有所懷疑,但是礙於尊重,於是洗耳恭聽。

老爺子笑了笑便沉默下來,燈光下一身挺拔的脊梁似乎依然如年少時般剛直,仿佛陷入了一片回憶裏,慢慢悠悠的道:“先言明,四十年前鮮卑犯境,漠北靖軍征兵,老夫那時候不過一個末等步卒,營中並無甚名聲,僅有數個相合的漢子,其中一個竟然是個舉試不中的讀書人。”蔣忠看著張居肆笑了笑,目光灼灼,道:“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在軍營裏他便受著冷眼和嘲諷、兵糧總是得的最少、體質也不如其他漢子,卻靠著一口硬氣,熬到了百夫長,隨我們一起出生入死許久。”

居肆瞪大眼睛,一臉神往。

蔣忠又笑道:“然而不出月餘靖軍便大敗,將軍也不知所蹤,僅剩我等幾個末等步卒,隻得草草掩埋了幾個兄弟的屍首,就日日躲於城樓子中朝著關外看。日看夜看,就怕鮮卑來闖城。”

“老爺子先前不是言明鮮卑三萬餘人。為何不入關?”

“老夫當年也不知道。”蔣忠想了想,又道:“當初乃是初次出征,皆以為將士血征沙場乃是一等一的榮耀,便是死在關外也是豪氣幹雲,然而真見了那等場景,戰友死屍自腳下胡亂躺下,自城下直至關外,四下道路皆溢鮮血,無人可以忍耐。不知為何,那鮮卑軍隊戰完便退,最近隻怕也離關口還有三十裏。”

張居肆大惑,苦笑道:“老爺子所授軍法可沒有這一遭。”

蔣忠搖了搖頭,道:“後來老夫方知,我等騎兵步卒與東胡人交戰之之時,朝廷便已經做好準備,隻待輸了便與鮮卑國帳之中定好了議和之事。”言罷忽地紅起眼來,罵道:“人不是人。”

居肆不敢輕舉妄動,輕輕問道:“按軍法第三律,援軍未至,應破而圖之,節節進退。”

蔣忠又搖了搖頭,道:“鮮卑為何沒有搶關,至今老夫也沒有領悟那件事情的深意,不過估計還和一個東西有關。”蔣忠想起當年那個海裏雲山霧罩著的玩意,話語不經意流出嘴邊,輕輕笑罵了一聲。

居肆一愣,沒聽清。

蔣忠也一愣,不再失神繼續道:“四十年前的時候,老夫便覺得鮮卑形式特別怪異,但是又說不好,再加上隻是個馬前卒,也沒人理會。”

當年的馬前卒可以沒人理會,現在的大督軍可不能不理會,於是居肆試探道:“比如?”

“比如當年最開始的時候鮮卑隻是在關外離落雁關不到五百裏的地方駐紮,一直相安無事,但那個草包將軍就奏了朝廷請求出兵,更奇怪的是朝廷竟然不問緣由便真的準了。”蔣忠看著跳躍的燭火怔怔道:“剛打完仗那幾天,我們僅剩的幾個人開始給弟兄們收拾,雖然收不完,但是能收多少是多少,便在這時候我們看到北海天邊慢慢行過來一個龐然大物。”

“龐然大物?”居肆歪了歪脖子。

“正是。”蔣忠老神在在的倚下桌沿,注視著燭火,幽幽地道:“當初那大東西裹在雲霧裏,還未到岸邊停留了月餘便又一夜之間便消失了。”言罷嘿嘿笑:“那時候老夫還很年輕,和弟兄們罵道,這指不定是個大王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