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神色莫測:“等韞宜出嫁,便差不多是時候了,她到底是朕的外孫女。”
梁皇後眉梢嫵媚:“皇上還是宅心仁厚,否則大可一網打盡,何必賜婚秦小妹讓她變做漏網之魚。”
“不。”皇上撥開她的手,梁後順勢依偎在他身前,“賜婚秦小妹,是我給秦謙、給秦家的最後機會。”
韞宜在暗香幽幽的梅園,遠遠的背對著他,水紅裙裾粉紅襖褂兒,在蕭條寂寞的白雪裏好像一朵嫩生生的小花。
沈嘉明原打算上前,卻被隨侍的丫鬟攔在某個距離之外,隻不過是個平和說話剛好能夠聽見的距離。
沈嘉明並不生氣,他喚道:“皎皎。”這是韞宜自從受封以來便被遺忘的本名,已經有十年不曾被人喚起,除了沈嘉明與她的生身父母以外無人得知的親密的名字。
韞宜的背影陡然抽動起來。
沈嘉明也不好過,他折下一支梅枝握在掌心,粗糲的梅枝在掌中摩挲,好像這樣就能減輕他心裏的難過:“皎皎,我與你從剛剛學會滿地跑的時候便玩在一起,到現在業已經十年有餘了。因著這份與旁人不同的情誼,所以許多我不能與旁人說的話,我必須得告訴你——"沈嘉明深吸口氣,“我對你,其實是並無男女之情的。”
韞宜的背影抽動的更加厲害。
沈嘉明慢慢的,從來沒有這樣的認真與痛心:“我其實一直把你當做我的至親的親人、朋友、妹妹,從未有過半絲綺念,甚至沈嘉明十五歲的人生裏麵也從未對任何女人有過半絲綺念,這其中也包括你的小姑姑秦好。這樣講你也許會想,我一定是出於為家族考慮才無奈的同意了結這門親,沒錯,是為家族,可是並不是無奈,我很情願,情願的很,甚至以後會努力地去與秦好相處,努力試著對她好,努力結好這門親,達到它原本的意義。也許你身為女子不明白,可是我太明白了——”
沈嘉明慢慢的展開一個平靜的微笑:“這就是身為世家公子所應該有的肩負。”
“所以不要再說傻話了,不要說什麼給我做妾或者什麼終身不嫁,不要這樣,我不值得也絕不可能接受。作為你的兄長、朋友,我也希望你往後能夠過得更好,希望下次見你的時候,你還能稱呼我一聲嘉明表哥。”
說出這些話,沈嘉明覺得心裏的沉重減去了一絲絲,他從錦袍的下擺撕下一條錦帶,係於梅枝之上,自嘲似的笑道:“古有割袍斷義,今亦有沈嘉明割袍斷情。”最後看了一眼猶不肯轉過身來的韞宜,負手離去。
韞宜用手死死的捂住嘴,泣不成聲。從未有男女之情!不值得也絕不可能會接受!一句又一句斷了所有她想走的路和不切實際的幻想。他怎麼能這樣絕情?韞宜握住那根錦帶,雙手用力,幾乎絞爛。
過午後,公主府的人來請秦好回府,秦好沉吟了一下,請下人去買了八仙樓的四色果子,便跟著一道回了。
到了公主府,秦好先客客氣氣的拜下大禮,方回絕了回府的話兒:“嫂嫂,如今綠柚失蹤,二哥府上也沒個主事的人,嫂嫂便容好好在二哥府上多盤桓數日待二哥歸家可好?”
大公主不言不語,冷厲的眼神如刀般審視著秦好。
剛過及笄的少女,鬢發烏黑,鬢角還有些細微的短毛,毛茸茸的,眉眼淺淡,唇色也是淺淡,整體隻是個五官平庸的小女孩,扔進人堆裏都找不著,遑論與容色明豔的韞宜相比。她一定非常的不甘心。
“好。”大公主允了,正好這段時間也並不想看見她。
秦好不自覺搓了搓手,緊張道:“不知道嫂嫂能否讓好好見一下韞宜…”
大公主擰起眉頭,又一次審視秦好。
秦好吸吸氣。
“好。”再次允了。
秦好抒口氣。
還是梅園。韞宜坐在秦好常去的亭子裏,也未像秦好那樣圍上厚重的大氈,點上溫暖的小火爐,四野空曠,冷得打抖也恍然未覺。
韞宜半闔著眼睛,形容憔悴,卻又蘊含著說不出的冷漠,雙手握著一條織金的錦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