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遠也忘不了那個名叫晶瑩的女孩,因為她給了我第二次生命。
那是好多年前的一個秋末,晶瑩來我的辦公室向我道別,她是我班上一名品學兼優的學生,一位有著一雙清澈透明的大眼睛的女孩。她從小父母雙亡,後來寄養在城裏的姐姐家裏,因不願靠人養活而要自力更生,執意要回遠方的農村老家去。她的學習成績挺不錯的,很有希望考上重點大學,再有一年就高中畢業了,真是太可惜了!
她淚眼汪汪地送給我一份留念,那是一幀精美的風景畫片,一片萬紫千紅的虛幻背景上,一株枯黃的小草在肅殺的秋風中搖曳……
畫片的背麵是她幾行娟秀的行書:
在長長的一生裏,為什麼?
歡樂總是乍現就凋謝,
走得最急得都是最美的時光。
我看她很傷感,就在回贈她的一本影集上題了:“山窮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她雙手接過影集,深深地給我鞠了個躬含著淚走了。此後她經常從遠方的老家給我來信,感謝我對她的辛勤培養,表示要鼓起生活的勇氣,在農村裏幹出一番事業來。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在那個寒冷的冬天,我那活蹦亂跳的兒子因醫生誤診而靜靜地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臉上蓋上了一張舊報紙,永遠地離我而去了……
我悲痛欲絕、肝腸寸斷,要不是親朋好友們死命地將我拉住,我也許就跟著兒子一起去了。
在那些灰暗的日子裏,我唯一的念頭就是去死。但怎麼個死法呢?上吊吧?形象太難看;跳樓吧?萬一摔不死?……最好是有一把手槍對準太陽穴,隻要食指輕輕一動,一切痛苦都就解脫了。但到那裏去找手槍呢?學校體育室到是有一把,可那是運動會上用的發令槍,食指一扣,隻能打出—股子青煙……終於,我選擇了一種最好的死法,我偷偷地弄來了一瓶安眠藥……
晶瑩又來信了,我不想把我的不幸告訴她,我不忍心讓她受傷的心靈再蒙上陰影。可是我又是個有著七情六欲的大活人,我需要忍耐,但更需要傾訴,這就和火山為什麼有時候沉默有時候爆發一樣……
晶瑩很快回信了,十萬火急。
敬愛的老師:
驚悉噩耗,悲痛萬分!恨不能身插雙翅立刻飛到您的身邊。生活中常有不幸,每當我走投無路想了此—生的時候,我就想起了您的教導,翻開了您的贈言:“山窮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於是,我又重新獲得了戰勝不幸的勇氣。敬愛的老師,您是這樣教導我的,可是您呢?……
讀著晶瑩的信,我的心劇烈地顫抖了,白色的小藥片撒了一地……
第二封信緊接著又來了。
敬愛的老師:
有一首歌中唱道:“在沒有心的沙漠,在沒有愛的荒原,連死神都望而卻步。”您說在這個世界上您已經沒有親人沒有愛了。可是您可曾知道,在那遙遠的地方正有一顆愛心,一顆真城的愛心,跨躍千山萬水來到您的身邊。您可曾知道,您那遍布天下的桃李也在時時刻刻地思念著您……
讀著晶瑩的信,我那顆已經冰涼的心開始複蘇了……
第三封信帶著春風飛來了。
敬愛的老師:
告訴您一個好消息:在您辛勤的培育下,我的處女作《寸草春暉》獲獎了。敬愛的老師,您的文學功底那樣紮實,您的文章寫得那樣精彩,為何不拿起筆來寫下您的恨,寫下您的愛……
終於,我從噩夢中驚醒了,抹去了眼角的淚水,抹去了昨天的不幸。我又重新握起了筆,寫下了這位名叫晶瑩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