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魏俞早上跟我說要去後殿放風箏的,我吃飽了,你們繼續。”嘟嘟小小的身子從凳子上爬下來,躡手躡腳走到葉痕身邊,附在他耳朵後麵輕聲道:“爹爹你要是再把到嘴的麻麻放飛,我回來還要踹你屁股。”
眼角一抽,葉痕沒忍住低低笑了出來。
他這一笑,恍若明豔春光裏,玉蘭花開灼灼,久雨後的天空虹光乍現那樣奪人眼球。
似乎從認識以來,還是頭一次見到他如此笑,褪去了所有麵具,精心打磨的玉石一般,攏了這世間所有光彩。
晃神片刻,百裏長歌放下牙箸,表示自己已經吃飽了。
確實是吃飽了,這樣一個恍若天神的人坐在旁邊,換做任何一個女人都吃不下去。
“喝湯。”葉痕抬起白玉小碗,親自為她盛了湯遞過來。
百裏長歌心神恍惚,手一抖,在他放手那瞬間不小心將小碗抖落,溫熱的湯頃刻間撒到衣袖上。
他蹙眉站起身,趕緊拿出錦帕,撩開她的衣袖就要替她擦拭。
衣袖撥開,露出雪白皓腕,而手腕之上,還有更潔白的手鏈,第三個方塊仿佛被鮮血浸染過一般,紅得那樣刺目。
微微抽了一口氣,百裏長歌手臂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一看到這個變紅的方塊,她就想到秦黛穿著嫁衣的半截身子探入了青銅鼎裏燃燒,即便是這樣,她還是義無反顧地要進鼎,仿佛根本不知道疼痛一樣。
那樣詭異驚悚的畫麵,嫁衣鮮紅刺目的顏色,正如此刻她手腕上的方塊,這背後所代表的是一股未知的,神秘的,恐怖的力量,這股力量彙聚成了一雙無形的大手,隨時揮動掌風攪弄風雲。
而她——這場血腥逐鹿裏的一顆小小棋子,完全看不懂對手的步伐,找不出任何破綻,更無法在他前麵尋出規律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什麼都不要想。”葉痕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動作輕柔地幫她擦去衣袖上的湯漬,抬起頭來看著她,認真道:“至少在我們合作關係結束前,你還有我。”
鼻尖一酸,百裏長歌眼眸裏迅速氤氳了一層水汽。
——至少在我們合作關係結束前,你還有我。
那合作關係結束以後呢?
是不是她就成了蒼茫孤海中的飄萍,永遠不知道自己的下一站是哪裏?
輕輕推開他的手,百裏長歌垂下眸,聲音多了幾分冷硬,“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會處理。”
與其讓自己在他身邊養成依賴的習慣致使將來隻能抱著回憶過,那麼何不趁現在斷絕一切生機?
葉痕被她推回來的指尖僵住,聲音亦含了一絲顫,“長歌——”
“王爺,我累了,案子的事明天再說。”百裏長歌決然轉身,推開門時,一股冷風毫無預兆地就吹了過來,她下意識地抱住自己的雙肩,可身子還是抑製不住地發抖。
這種冷,比她預想中的還要沁人骨髓。
她在這冷夜中苦笑,笑容涼若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