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寒潭墨淵(1 / 2)

灼熱,發燙,昏睡……

蘇醒,不知身在何處,如置身烤爐,再次昏睡……

父親、母親、兄弟、逃亡、穗帶、神血印、離愁絲……熟悉的麵孔,陌生的麵孔,親切的麵孔,厭憎的麵孔……紛亂的畫麵輪番交替,身體猶如處於火爐……

不知過了多久,他又一次醒了過來,這一次比先前的幾次都要清醒:原來自己還活著!前幾次他都以為馬上要睡過去了,永遠。

胸口,腹部,四肢,都火辣辣地,對於從小經曆玲瓏陣的人來說,這些都不算什麼,最忍不了的是口渴,他用幹巴巴的舌頭舔了舔幹巴巴的嘴唇,感覺此刻能喝下全世界的水。

上蒼沒有讓他的生存意誌消失,求生的本能使他爬起來。此時正值白天,廟中的一切都很清晰,四分五裂的香案,破爛的泥塑佛像,幾個東倒西歪的蒲團……或許還有別的,但他無心觀看。廟外是空曠的山坡,山坡延展而下,廟在坡頂,他也懶得辨什麼方向,捂著腹部踉踉蹌蹌向下走去。

下坡不用什麼力氣,可是前麵的路無邊無際,好像怎麼走都走不到盡頭,水更是一滴都沒找到。

“我終究活不成,爹娘都死了,隻有我獨自逃命,這大概就是報應吧!”廟中兄長刺殺自己的一幕在頭腦中無數次閃過。

——“就是因為你,我們一家才東奔西走!就是因為你,害了我們全家!”

這句話像魔咒一樣在耳邊循環。

二哥雖然維護自己,可他在這句話的判斷上卻顯然是讚同大哥的。可是,難道僅僅因為自己在那個什麼雙尊麵前暴露了身份,就招來大哥那麼大的仇恨?

“敵人是誰?不知道。大哥為什麼要殺自己?很模糊。到哪裏找仇人找答案?毫無頭緒。現在仇人站在眼前,能報仇嗎?絕不可能。”他忽然覺得這一切無比荒唐,荒唐得讓人想笑。

荒唐的背後,是自己徹底的失敗!

他彎下腰幹嘔,一頭栽倒,腦門觸地震得發暈,卻並沒有暈過去:頭腦清楚,身體卻無法動彈,隻有一陣陣熱浪幹烤著已然枯幹的軀體……這種感覺,真是殘酷。

“難道要這樣沒尊嚴地等死?”他沒有感到多麼悲傷,而是有點憤怒,有種毀滅一切的衝動。

不知過了多久,他還是睡過去了。再次醒來時,意外地發現自己身上的不適和口渴都大為減輕了!掙紮著爬了起來,發現自己在一片草叢中,既熟悉又陌生,使勁回想自己最後倒下的地方,卻始終模糊不清。

不過一個細節讓他吃了一驚,他發現衣服上有不少水印,還殘存著一點濕氣。這意味著什麼?

自己昏迷期間下過一場雨?他觀察草叢,否定了這個想法。

莫非有人救過我?這個念頭有些離奇,卻是最合理的猜測。他又再三回憶、思索,幾乎可以確認這就是答案。

那麼救自己的人是誰呢?現在在哪裏?

不過這個疑問已經來不及考究了,他感到腹部又疼痛起來,那種熟悉的灼熱感從劍傷處一陣陣擴向全身,口中也開始變得焦渴。

如果有人救過我,那附近應該有水源。想到這點他立刻來了精神,開始向四處搜尋。

不知該說他運氣差還是運氣好,一直翻過兩處起伏的山坡,才終於發現水源:一片小樹林外,散落著幾處淺淺的水窪,雖深不過尺許,卻極為清澈。

煎熬之後的補償,即將崩潰之際的峰回路轉!他迫不及待地奔過去喝了幾十口,又躺進去驅散全身的灼熱感。

起初還有點涼意,但不消一會兒,水溫居然和體溫持平了!他爬出水麵,決定向前方的叢林深處搜尋。

越往叢林深處,空氣越寒冷,直直地走了幾百步,驀然間,他被眼前的景色震撼到了:

一片巨大的湖水,浩渺無際,水麵平坦無波,隱隱有水霧蒸騰,看不到邊緣和盡頭。水域呈現出濃濃的墨綠色,一眼望去,如一片黑潭,然而水質清冽,竟無一絲雜質感,堪稱神奇!明徹忍不住找一處落腳地掬起一把解渴,甘甜無比。湖水奇寒,冰涼徹骨,剛才甫一接觸,因無心理準備,竟激靈靈打了個寒戰,下一刻則是渾身通體舒泰,一直困擾難纏的灼熱感消失了大半,正應了那句話:汝之毒藥,彼之蜜糖。

明徹一邊默歎大自然之鬼斧神工,一邊尋找湖水邊緣是否有可以容身的淺窪,他水性不高,可不敢貿然跳進去。許是蒼天眷顧,竟然真的讓他找到一處由湖水延伸出來的水塘,此刻體內早已灼熱難耐,幹脆和衣跳了進去。水深沒胸,他找了一處水草濃密的地方,編結了一個可以套住兩腋的簡易繩索,舒適地趟在水塘中。

冷熱激烈交戰,股股寒氣順著四肢脈絡源源不斷進入體內,身體像容器一般大量吸取寒氣,一開始他有點擔憂,然而不久,便感到從未有過的安寧舒泰,甚至有些昏昏欲睡起來。再過一會兒,灼熱感似乎被徹底擠壓在了腹部某個小角落,他不敢再呆水中,爬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