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母把自行車停在了一個熟人的院子裏,鎖好後就帶著袁書芳和袁書鈴直奔竹園壩唯一一座鄉鎮醫院竹園醫院。袁母熟門熟路地來到了門診部,可是人進不去,因為小小的門診部已經被前來看病的人擠滿了。踮著腳尖也瞧不到裏麵的袁書芳聽見有人在吼“不要擠,不要擠!“,但後麵的人照擠不誤。鄉下的人們難得上街,想要上街買東西,看病大都會等到逢場天,這幾天又恰好是種玉米的農忙時節,所以人們是分分秒秒的節約時間,看病的都想第一個拿到藥然後趕緊走人。“大娃,拉著我的手,我們擠進去。“袁母右手抱著袁書鈴,左手緊握著袁書芳的小手,一副要上戰場的嚴肅樣。“好的,媽媽。“袁書芳深呼吸一口氣,點頭。不是袁書芳素質低下,而是在這年月,這地方講排隊,講素質,那她們大概等到天黑也見不到醫生。袁母身形嬌小,袁書芳也趁著個子小使勁往人群中的空隙擠,不一會兒母女三人就如三條滑溜的魚站到靠前的位置了。但袁書芳還來不及勝利地微笑,便被一個渾身散發著酸味的胖大嬸推了一把,然後,她們搶好的位置被胖大嬸占領了。緊貼在袁母身後的幾人利用胖大嬸擠出的空間順勢往前,瞬間,母女三人被發配回了原地。“走,繼續往裏擠。“袁母拉著袁書芳的手發動第二次進攻。擠擠嚷嚷的人群讓袁書芳難受的不斷翻白眼,呼吸也有些不順,抬頭看見媽媽懷裏的妹妹快被擠哭,心裏不禁急了起來,繼續這樣擠下去要何時才是個頭?袁書芳眼珠轉了轉,閃過一絲邪惡的笑意,嘿嘿,雖然這個做法有點損,但不能怪她不是?“媽媽,你看,兩塊錢!“因為人群太吵,袁書芳清脆的童音並不能穿透整個小房間,但她周圍幾個擠得很凶的人都停下來定眼看著她手裏的兩元鈔票,心裏猜測這錢不會是他們擠得太凶掉地上了吧?中間的人突然不動了,後麵的人都以為發生了什麼事也緊跟著不動,紛紛踮起腳尖伸長脖子往前看,門診部一時之間變得異常安靜。果然,喜歡看熱鬧是大部分中國人的天性。“大娃撿到的嗎?“不知袁書芳計謀的袁母以為這兩塊錢真是自家女兒撿到的。媽媽,你配合的真是太好了。忍住笑意,袁書芳收回手把錢緊緊拽在手心:“才不是呢,現在是我的。“見袁書芳一副守財奴的樣子,附近的大人更加確信她手裏的兩塊錢是撿的,紛紛低頭把手往兜裏掏,看看自己的錢掉了沒有。趁著大家各自專心查看自己的衣兜,褲兜,袁書芳噙著小狐狸般的笑容拉著袁母一路通暢地來到了醫生看診的桌子前。“是蒲秀英啊,兩個娃娃的藥喝完了?“帶著大黑眼睛的老醫生看著袁書芳樂嗬嗬的,袁書芳和袁書鈴每次生病就由這個老醫生診治,所以老醫生和袁書芳兩姊妹熟悉的很,“方才是圓圓撿到錢了?“旁邊年輕的男助手醫生也笑眯眯望著袁書芳:“圓圓,要做個拾金不昧的好孩子哦,撿到的錢就該還給人家。“拾金不昧,撿到不退。袁書芳心裏暗自嘟囔,臉上卻露出一抹甜甜的笑:“這錢是我的啊,是外婆給我,妹妹還有媽媽買大餅吃的。““這樣啊。“老醫生並沒有在乎這件事,而是把袁書芳叫到了身前,“來,圓圓來爺爺身邊,讓爺爺看看你的病好些了沒。“老醫生替袁書芳拿脈,探額頭,看眼睛,瞧舌頭,一番探查之後沉默了幾秒鍾,然後拿起水筆“唰唰“寫下了處方,運筆入神,中間沒有一絲的停頓,“圓圓的哮喘病好了些,所以這次我開了幾味藥性較刺激的中藥,放心,她現在的身體挺得住,仍舊要忌辛辣食物。“拿著老醫生為袁書芳開的處方,袁母心酸地笑了下:“真希望這兩個孩子的病能快點好斷根。“老醫生安慰道:“會的。兩個娃娃得的是這個年齡的小孩子常患的病,等慢慢長大了,身體內的器官成熟了,這哮喘病自然而然就好了。“等老醫生把袁書鈴的處方開好後,袁母帶著兩個孩子對老醫生感激道:“陳醫生,次次都要麻煩你,真是不好意思。“老醫生搖搖頭:“我是醫生,這兩個孩子是病人,有什麼麻煩的,快拿著處方去抓藥吧,不然等會兒人多起來,你們母女三個又要辛苦了。“對著老醫生赧然一笑,袁母抱著一孩子,拉著一孩子風風火火向藥房跑去。提著幾大包藥走出醫院時,發現籠罩著小鎮的霧已漸漸散開(在廣元青川,四月份起霧不奇怪哈,在鄉下七八月份的時候早上還有濃霧),太陽靜靜地溫暖著大家。袁書芳瞄了一眼袁母右手腕上的老式手表,還不到十點,時間還早,接下來該去剃頭發了。剃頭匠開的流動小店一般都在鎮中心,而竹園醫院不在鎮中心,從竹園醫院到鎮中心還需要穿過兩條危險的鐵軌。竹園是個小鎮,但出川的火車都要經過這個地方,所以竹園鎮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時時“吭哧吭哧“呼嘯而過的火車。不過又正因為竹園是個小鎮,鎮上火車站的管理一點都不規範火車來時,和鐵軌豎直相交的道路沒有裝欄杆,人們離鐵軌太近,火車車速過快的話就會扇倒行人或是直接碾死正要過鐵軌的行人;一些拉煤的火車不停在站上,反倒停在離站不遠的站外,剛好阻了人們去鎮中心的道路,害得人們不得不鑽火車肚子。而今天,袁書芳母女三人要到對麵的鎮中心去就必須鑽火車肚子。見年老的,年少的人們迅捷地從火車肚子下爬過,袁書芳的心裏一陣陣發緊,要是正在爬的時候火車突然開動.不敢想下去了。“大娃,二娃,你們兩個先過去。“袁母說著就要把兩姊妹往火車肚子下送。“等一下。“袁書芳拉住正要把袁書鈴放下地的袁母,“媽媽,我們先去問一下這火車什麼時候開,如果它馬上開走的話,我們就再等一下過鐵路,如果它還要在這停一段時間,我們再爬不遲。要是我們正爬的時候,火車突然開了.“袁母的臉色一白,接著把藥包和懷裏的袁書鈴往袁書芳麵前一放:“大娃,看著妹妹,我去火車站問一下。“袁母之所以沒有反駁袁書芳的話,是因為上個月趕集的時候她親眼看見一個小孩子爬火車肚子時被火車碾死了,聽說鐵路部門賠了孩子父母一千塊錢。一千塊對袁母來說確實是很大一筆數目,可是想到那個被碾得血肉模糊的孩子,她搖搖頭,再多的錢也換不回孩子的命,沒有孩子,為人父母的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十多分鍾後,微喘著氣的袁母回來了,“火車要一個小時後才開走。“袁書芳這才微微放心地鑽起了火車肚子。鑽過火車肚子,袁母帶著兩個女兒去鎮中心找剃頭匠,最後選中了一個年齡看起來偏大但手很穩健的中年剃頭匠。袁書芳對媽媽選人的眼光讚了一個。剃光頭也要分手藝好壞啊,年輕的積累的經驗不多,年老的手不穩,眼神不好,這兩種剃頭匠都可能會在別人的腦袋上留下幾條傷痕。給袁書芳剃頭的中年大叔手藝果然很好,在袁書芳沒有什麼感覺的時候頭上的頭發就“哧溜哧溜“掉地上了,摸摸腦袋,嗯,有點刺手。中年大叔又給袁書鈴剃了一個光頭,袁書芳看著忍不住哈哈大笑,妹妹的腦袋真的好像個電燈泡哦!隨後,袁母給兩姊妹一人買了一個沾著芝麻的大餅,然後讓兩個女兒在供銷社門口等她,她則去另外的地方買家裏急需的東西。啃著香香的大餅,袁書芳一邊照看著妹妹,一邊在心裏感歎這個時候的人們真淳樸,媽媽一點都不怕人販子把她和妹妹拐走嗎,她才五歲多點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