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及到馬車中兩人的傷勢,行進的速度十分慢,待到離開城中四十裏後,陸陸續續的,眾人都卸下了那些中看不中用的花哨玩意兒。
話雖如此,原隸屬符年的那一小隊卻始終是兵甲不離身,誓死守護的心思可謂天地可鑒。
他們從一開始穿的就是戰甲,平白比其他人裝備重上十幾斤。其他人早早就把那些破銅爛鐵另托鏢局送回京師,馬力足,人亦清爽。
因此日夜兼程的趕路,其他人還能忍受,這一小隊不足半月就傷病過半,帶隊的將領卻硬氣得很,說什麼將軍無令,他們不敢卸甲,便是符謙下令,他們也敢用不識新將帥的名頭頂回去,氣得符謙手下一個副將,揮刀便上。符謙揮揮手,立刻便有人把他們分開拖下去,各打了二十軍棍了卻此事。
聽著兩人隱忍的悶哼,符謙無語望天,大哥,你才是那個死了都不讓人安生的。
近了遠了都是光禿禿的樹杈,沒什麼好看的,襯得心境更是淒涼。
“池毓卿,你給老子滾!”
聽到這個聲音,符謙不由眼睛一亮,還是有些有趣的。
“都穿了半個月了,你還有什麼好別扭的,更何況,這些衣物可都是我花了大價錢從玉柳館裏買來的,要不是我與陌露有幾分眼緣,你當葉九會給我?你怎麼這麼不識好歹!”池毓卿聲音好聽的埋怨著,語氣裏有十二分的委屈。
“阿桑!”曆延邊喊邊直起身來,麵目陰鬱,心裏暗念,一個自己有媳婦不去照顧,一個一心勾搭人家媳婦,偏偏還被人家相公天天調戲。。。。。到底是誰有病啊!
阿桑側耳聽八卦也聽得累得慌,聽到主子有命,麵色如常卻又滿懷欣喜地一把把簾子扯了下來,麵對曆延狐疑的目光,那雙常年嫣紅的雙唇輕輕吐出幾個字,“手滑了。”
曆延不追究,又看向墨檀馬車邊那兩個糾纏不分的人影。
車內,本在休息的望樓被外麵的爭吵煩得心頭火起,她本就傷得重,還被人以莫名的手法取了一瓶心頭血,所以休養了半個月,還是沒有太大的起色,之前那副熟睡的模樣,看起來倒比符花赫還多了幾分弱柳之姿,但是現在滿懷怒氣抄刀向外跳的氣勢可是陰鬱至極。
符花赫緊緊抱住望樓,嘴上安慰著,“好了好了,他們一會就不吵了。”
望樓這幾天已經習慣了她張嘴閉嘴維護池裕的習慣了,但還是滿懷希冀的道,“花赫,你真沒事嗎?”
“嗯。”花赫微微點頭,麵帶笑。
明明就是溫煦得很,望樓卻恨不得給她一巴掌。誰能告訴她,在她昏迷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
冷麵的符燁變成了自己!被池裕一口一個望姑娘叫著,一身身明媚翠色,珠玉滿頭的打扮,讓她目瞪口呆。
明翠,暗翠,亮翠,翡翠,雪翠,墨翠,總之就是一身綠,在這麼個隊伍裏,符燁跟根蔥似的,還是特別水靈的那種小嫩蔥,讓人想不注意都難。
雖說他的任務本來就是吸引目標的,但是每天都畫成含煙眉,點絳唇,這明顯就是出主意的池裕在拿他開涮了。
也難怪望樓奇怪,符燁並不是不想好好打池裕一頓,隻是,在望樓修養好之前,必須有人代替這個位置,還不能讓敵人看出有人受傷。
換言之,這幾個大男人必須有人扮作望樓。
符謙在這個問題上很不客氣的交給了這個可以壓榨的弟弟,另外兩個人在各種輩份上都壓了他一頭,一個是姐夫,一個是姐姐的救命恩人,三人合力把他塞進了那堆綠得緊的衣服裏,還塞給了他一管翠竹製的長笛,說是,可以幫助他增加一些哀婉的氣質。
至於這每日的非要他換衣服的主意就是在符謙和曆延默許的狀況下進行的,符燁現在看見池裕就渾身別扭,總是不自覺的抓著自己的衣襟,那姿態,配上那張本就比別人秀氣的臉,真是。。。。。。
不讓人想歪了都不行。
望樓無聊的看著車邊上鬥嘴的兩人,無聊至極,心裏想著的卻是那個在外圍巡邏的池夕,知道他定然不凡,卻沒想到是池家的下一代家主,池夕,池鍾卿。
醒來時,第一個看到的就是他,青衣布衫,打扮的書卷氣很濃,手裏拿冊書,見她醒來,第一句便是,“望姑娘,感覺可還好?”
自己張張嘴說不出話來,他了然,輕輕的扶著她半靠在自己身上,左手一塊雪緞帕子,右手持碗,喂給她水喝。
望樓覺得身後的人很暖和,很可靠,那感覺很熟悉,一時卻思索不起來,遲遲沒有動作。
池夕疑惑,“望姑娘?”
望樓回神,是了,他和符年很像。
低頭,就著他的手,喝下幾日來的第一口水。
池夕覺得手上涼涼的,默不作聲用帕子擦了擦懷中人的臉,扶她躺下,道,“姑娘有事可以叫我,我叫池夕,是池裕的大哥。”
見望樓沒有回應,他下了馬車。
車內,望樓哭得無聲,哭得心痛,哭得無助無望,卻又有幾分慶幸,喃喃,符年,你死得好!
若不是方才那個熟悉的懷抱,望樓已經快忘記那個把自己帶回來的男人了。
望樓是符年從樓裏帶出來的,買下她的初夜,卻隻要她照顧他藏在心裏的女人,那個他名義上的妹妹。 一別數載,她跟在符花赫的身後看著,從符花赫和符年共騎,到安涼將軍和風年將軍比肩。
符年他忘了他曾經抱著自己出了那個吃人的樓裏,她曾經每一晚都想著那個雪天的情形,可是小孩子的記性不好,慢慢的,記憶中隻留下了那燙人的溫度。
符年說,那是喝酒喝的。
眾人隻知道符花赫被扣在了東涼,卻不知道她望樓被符謙圍困在了西園中,打了他四掌,是至今仍未恢複的傷勢,卻不肯讓她再去送死。
其實,她也是該知足的,終歸還有個符謙念著她。
符年,你死了,也好。
上天有好生之德,而今,三年未滿,符花赫許給了池毓卿,我亦快忘了你,符年,這就是報應!
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
大隊人馬趕了多半個月,終於在今天下午到了陸城的別院,至此,漫漫長路已經度過了一半,好在有驚無險。
下車時,身子好了大半的符花赫欲跳下馬車,她一跳,被池裕抄手抱個滿懷,看她呆呆的表情,好像嚇到了。而後,那張數日來微笑的臉紅到了耳根,讓他不禁莞爾。
那邊望樓被打扮成了男子的模樣,藥效沒過,還昏睡著。池夕徑自和躺在池裕懷裏的符花赫打了招呼,進了車廂,片刻後,抱著個裹了鬥篷的人穩步向門內走去。
符花赫心中一動,問起池夕的事來。
池裕挑眉,“怎麼著,還想來個雙喜臨門?”
至於之後他照顧符花赫,為她尋來城中的冰燈,都是平日的做戲罷了。
終於,他得到符花赫一句,“侯爺,花赫不擅言詞,卻並非不通世故,侯爺有事不妨直言。”
池裕笑眯眯的樣子沒有改變,道,“花赫果然不是莽夫。不過你現在隻養傷就好,我與你夫妻無論成與不成,終歸是要同進退的。”拿起她放在腿上的手,放塊甜鹹的點心,為她添了杯熱茶,接著說,“這點,你信不過我,還信不過你二哥嗎?”
符花赫不語。片刻後,吃下了點心,又喝了口茶。點心甜而不膩,口中茶味悠遠。
池裕終於笑得不再那麼膩人,銜著一抹與池夕類似的溫柔之色,留下一句,“好生休息。”
從桌上抄塊點心扔到嘴裏,推門出去了。
出門正好碰到躲在柱子後聽牆角的阿桑,池裕暗罵曆延主仆多事。嘴上卻說,“阿桑,想我了嗎?曆延他虐待你了吧,來來,來我這,我對藥人的待遇可不比他差。”
阿桑躲過池裕的糾纏,繼續麵無表情的拿著藥向白天被打的兩人住處走去。
池裕不死心地在他身後喊,“阿桑!什麼時候曆延快死了,你就來我這!包吃包住啊!”
見阿桑沒有回頭的意思,池裕輕佻的麵色緩了下來,踱步庭中。
殘雪未化,梧桐枝上零星白色,好看的緊。月色鋪地,看著自己的影子,池裕立在樹下,許久才長歎一聲,自言自語,“這節氣,媚娘簪得,怕是臘梅吧。”
唇角溢出一抹暖色,想來她是不喜歡這寒得紮手的冬天,她寧可內裏穿著數層夏裳,外麵罩鬥篷,都不願穿上厚實的冬衣。今次從西北帶回去的狐裘,定要讓她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