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年度詩歌獎項詩選(2 / 3)

而“中華”煙頭布滿缸,煙霧窒息,

嗆壞喉結,幹咳,發不出聲音,

茶已涼,眼發熱,腰開始變硬。

推窗探視,一場意料之外的雪,鵝毛,鹽,

從巨大深邃黑暗的高空紛揚而下。

我連發微博:“春雪。北京。大地漸漸變白。

一個孤獨的人在北方……”

竟發現幾個同城的詩人同樣無眠,卻“不再有

找小酒館喝個酩酊大醉的激情”。

乍暖還寒時節,小驚喜

難以撼動冰凍太久的絕望,

就如同奢望和遠隔重洋發私信的女子私奔。

洗洗睡吧!但過早的醒來是致命的痛,

苦,漂白的陽光幾把眼睛弄瞎。

無聊打電話,給隱居長城腳下的詩人,“看雪去”,

“雪已化,小河裏的水仍結冰,

等到五六月,來看荷花吧”。

支吾的回答與新聞頭條呼應:

大人物說:“去年入冬以來第一場有真正意義的

雪,是個好兆頭,利於糧食、環境,

好氣象帶來好心情、好建議”。

早不知稼穡的人隻好繼續拖地、發短信,

叫外賣——回鍋肉,

拒絕參加一場隆重的婚禮。

原載《十月》年第1期

首屆袁可嘉詩歌獎

陳先發詩選

蘋果

今夜,大地的萬有引力歡聚在

這一隻孤單的蘋果上。

它渺茫的味道

曾過度讓位於我的修辭,我的牙齒。

它渾圓的體格曾讓我心安。

此刻,它再次屈服於這個要將它剖開的人:

當盤子卷起桌麵壓上我的舌尖,

四壁也靜靜地持刀隻等我說出

一個詞。

是啊,“蘋果”,

把它還給世界的那棵樹已遠行至天邊

而蘋果中自有懲罰。

它又酸又甜包含著對我們的敵意。

我對況味的貪婪

慢慢改變了我的寫作。

牛頓之後,它將砸中誰?

多年來

我對詞語的忠誠正消耗殆盡

而蘋果仍將從明年的枝頭湧出

為什麼每晚吃掉一隻還非一堆?

生活中的孤證形成百善。

我父親臨死前唯一想嚐一嚐的東西,

甚至他隻想舔一舔

這皮上的紅暈。

我知道這有多難,

鮮豔的事物一直在阻止我們玄思的卷入。

我的胃口是如此不同:

我愛吃那些完全幹枯的食物。

當一個詞幹枯它背後神聖的通道會立刻顯現:

那裏,白花正熾

泥沙夾著哭聲的建築撲上我的臉

聞一多詩歌獎聞一多詩歌獎

瀟瀟詩選

有一種聲音讓我的傷口

——年聞一多詩歌獎獲獎感言

有一種聲音,讓我的傷口撕裂;

有一種聲音,讓我的傷口永不愈合。

我一直站在這個傷口上,

表達我,表達弱小,表達狹隘、陰暗、悖謬、無依無靠、形單影隻,

還有一點點小憤恨!

因為這個傷口,

我永遠無法表達痊愈,永遠無法表達成熟。

我用孤獨來自慰,

我用痛苦來自慰,我隻能用痛苦來自慰!

因為痛苦在那一個夜晚給了我光亮,

在那個十二月寒冷的夜晚,我躺在地板上,裹緊棉被,感覺到自己身體的溫度。

傷口在體內角落裏喊叫。應該給我一個回答,

我的傷口疼痛無比,卻無法抵達傷口的那個深淵。

我一直不知道疼痛是什麼顏色?它真實的味道到底是什麼?

也是那個夜晚,痛苦把我的自信領走了。

也是那個夜晚之後,痛苦又領著黎明回來了。

假若你在淩晨冷寂的街道上看見一個過去的背影,那就是我。

我賣掉了我的第三條腿,四個輪子的汽車與創痛在空氣中叫喊,使黑暗生鏽。

我在傷痛裏暈眩,愉悅。

傷口是可靠的,傷口給我警示和提示,傷口是一個永不背棄我的情人。

所以,我感謝痛苦,感謝傷口,感謝那一個聲音!

我這樣說,是不是一個女詩人的矯情?

這種矯情讓我的傷口越來越癢,這個聲音在我心頭越來越癢!

假如說,詩人是一道傷口。

那麼我說,女詩人就是黑夜的眼睛。

其實,傷口是一種習慣。傷口習慣我,我習慣了傷口。

地鐵、擁擠、辦公室、台灣梨山茶、會議、加班、憲政麻辣燙、民主刀削麵、

房門鑰匙、炒雞心、南瓜湯、股市燒烤、充電器、電腦死機、斯諾登、人體炸彈、

空氣濕度95%、氣候的分裂症、睡不著的夜晚、沒有能力的做愛、七月半燒紙……

我正在寫一首詩,詩的名字叫:《請你欺騙我》……

一麵詩歌的鏡子,照亮我靈魂的肖像。

感謝詩歌,感謝我的詩長、詩友的抬愛,以及那些遊弋在我詩歌字裏行間的目光。

感謝鼓勵、感謝支持、感謝所有在場者、感謝中國詩歌!

原載《中國詩歌》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