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樹下的燈影幢幢，月影飄渺，人影晃晃。這座貴宅裏的桂花樹開得正歡，米黃色的花朵滿滿的綴在枝頭，翠綠色的堅韌樹葉也一絲不苟地護衛著花朵。香氣很濃，樹枝也長的肆意，伸在走廊裏，碰著燈籠下墜著的流蘇，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這條走廊連著東西兩個廂房，並不算長，但也算是一處風景。趙嫣盤腿坐在走廊最東邊的欄杆上，擺弄著桂花枝葉，鵝黃色的花朵因為樹枝的拉扯，洋洋灑灑的落在她的肩頭發絲上。
中秋才剛剛過去一個月了，可是那天發生的事情卻曆曆在目。那火心灼燒的感覺依舊那麼深刻，那天他的樣貌也記得清清楚楚，明黃的龍袍，微微的蹙眉，寵溺的微笑，都還記得。趙嫣輕輕放下揪著的那根樹枝，嘩啦啦又是一場隆重的桂花雨。她輕盈的跳下來，撣撣身上的米黃色桂花。那人，在幹什麼？
那人或許已經收拾了皎雲閣，日日忙於朝政，夜夜點燈。
那人或許舉辦著宮中盛宴，杯盞交錯。
那人或許徘徊於各宮，尋找樂趣。
那人或許此時已在未央宮，行宮裏的規矩。
那人或許也在想她。
光影交錯，薄荷香味兒很濃，這座宮殿偌大無比，此時卻靜謐無聲。他手執朱筆，對著案幾上厚厚的奏折。秦家業大，手握軍權。儼然已成為第二個趙家。他擱下筆，看著千遍一律的奏折，無非都是讓他早些努力個皇子出來。當初自己紛紛喝退這些，而如今，倒也有些力不從心了。王公公微微抬眼看他，隨後頭一偏，看著滴漏，這才開了口：“皇上，時辰不早了。您該去未央宮了。”李玹宇把奏折往身旁一推，雙唇微啟：“你去備轎輦吧。”
未央宮依舊是燈火通明，琉璃燈瓦。和往常沒有什麼分別。恍惚間他還以為這宮裏住著的依舊是那個天真無邪的趙嫣。他下了轎輦，就看見候在門外的畫眉，畫眉見了他，先招呼其他人進去通報，再恭敬地給他行了禮。他走上未央宮的宮階，宮門朱漆漸漸都在他身後。秦桑真穿戴整齊給他行了大禮。他掠過她坐在椅子上，這才開口說：“起來吧。”
“皇……”秦桑真轉過身對著他，一時有些無措。卻被李玹宇開口打斷。
“熄掉幾盞燈吧。”他並沒有抬頭看她一眼，隻是直勾勾的盯著桌子上那燃燒著正旺的蠟燭。秦桑真攥著衣角，隱隱沁出了汗珠。她低聲應了，隨後給入畫使了個眼色。入畫很識趣的把幾盞較遠的燭火吹熄了，屋子裏瞬間暗了些許，隨後關上了門。
李玹宇這時候似乎才有些放鬆，他站起來，卻示意秦桑真坐下來。秦桑真有些不知所以，隻好乖乖聽他的。
“這個皇後的位子，真的有那麼吸引人嗎？”李玹宇看著她，眼神就像月色一樣那麼濃厚，隻不過屋子裏有些暗，看不清楚他到底是什麼麵色。“那朕給了你了，還不知足嗎？”
秦桑真覺得渾身上下每一處汗毛都戰栗起來，卻死咬著唇，也不發出聲音。
“天下之大，莫非皇土。有些事情你自己是知道的，也不需要朕來提醒你。這深宮裏被浸淫的也不止你一個，卻隻有你一個人坐在這後宮之首的位置。你應該知足了。”
“臣妾坐在這個位子，如坐針氈。臣妾也不過是皇上的石子，皇上您不也……”秦桑真咬牙，向來心高氣傲的她忍不住回了嘴。
“因為你是秦將的女兒，所以你會進宮，所以你會當皇後。”李玹宇走近她，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有些陰冷瑟瑟，“可是你也別忘了，朕讓你當皇後，並不是忌憚你父親，”他微微停頓了一下，“而是，想讓你也常常眾矢之的的滋味兒。”他忽然直起身板，嘴角牽起一抹笑，語氣似乎也變得有些溫柔，“今天過後，朕希望你開始著手選秀的事情。”
秦桑真本來還有些憤懣，聽到這句話，宛如晴天霹靂。她怔怔的抬頭看他，那雙好看的大眼睛裏兩分不解，六分震驚，還有幾分不知道是什麼味道的神色。她攥著衣角的手吧嗒撞在椅子邊緣，喉間一聲嗚咽，卻隻能強裝鎮定的回道：“是。”
李玹宇背著手，淺笑道：“皇後，該歇了。”
秦桑真此時還沒緩回來，她本能的站起來，疾步跟上他：“臣妾侍奉皇上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