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永林
我在10歲生日的那天出走了。
出走的原因很簡單,那天一清早,母親特意為我煮了一碗麵條,麵條裏還臥著兩隻雞蛋。我把兩隻雞蛋放在麵條上麵,然後端著那碗麵條四處炫耀。那時,我們村很窮,小孩平時很難吃上雞蛋。家裏的雞蛋全被父母拿到農貿市場。小孩們見了我碗裏的雞蛋,都饞得流口水。我得意地說:“今天是我生日。”村裏的南瓜拿了一本《孫悟空三打白骨精》的小人書,要換一隻雞蛋吃,我同意了。
可是就在這時,村長兒子大頭來了。大頭故意撞了我一下,我的碗就掉在地上破了,麵條雞蛋撒了一地。我剛想把雞蛋撿起來,可是大頭又故意踩在雞蛋上。
我那時蓄了很長的指甲,目的就是想抓人。我的長指甲派上用場了,我對著大頭的臉狠勁一抓。大頭“哎喲”一聲叫。大頭朝我撲來,我倆抱著扭打在一起。
大頭盡管比我大一歲。個子又比我高,但沒有我的力氣大,沒我靈活。我的腳絆住他的腳,然後用勁把他往後一推,他摔倒了,我壓在他身上,拚命地打他:“你賠我的雞蛋,賠我的雞蛋。”
這時大頭的娘來了,大頭的娘見大頭一臉的血,忙把我從大頭身上拎起來,然後捉住我的手,任大頭打我。
我想掙脫大頭娘的手,卻掙不脫。我的臉被大頭抓破了,身上也挨了大頭十幾拳。我哭喊起來:“娘,你怎麼不來幫我……”
碰巧我娘去池塘邊洗菜。
我驚喜地喊:“娘,快來幫我,他們兩個人打我一個……”我想我的娘準能打贏大頭的娘,到時我要狠狠地揍大頭一頓。可是娘不但不幫我,還打我。娘狠勁地打著我的屁股,還罵:“你這個短命鬼,咋這麼喜歡惹禍?我叫你在家裏呆著,你偏不!現在好了吧,自找的!”
娘這樣做,讓我心裏很難受。我的眼淚嘩嘩地往下淌:“娘,你怎麼還幫著大頭打我?是我有理呀!是他先打碎了我的碗,還故意踩在雞蛋上……娘,真的是我有理呀!人的娘都幫自己的兒子,可你幫著別人打我。娘。難道我不是你親生的兒子?”我用陌生的眼光看著娘,奇怪的是娘眼裏竟也有淚水。
後來我掙脫了娘的手臂跑了。那時我極傷心,我想遠離娘,遠離大頭,遠離村莊。在後麵不停地喊我:“永林,你回來,回來呀……”我哭喊著:“你不是我的娘,不是我的娘!”我頭也不回沒命地跑。漸漸地,我聽不見娘的呼喊聲了。
我上了一輛去縣城的班車。
到了縣城汽車站,我不知道到哪裏去,肚子也餓了。我看到有個男人在吃麵包,肚子就餓得更厲害了。那男人見了我的饞樣,就送給我一塊麵包。還問我:“你願不願跟我走?你跟我走,我天天給你吃這樣好吃的麵包。”
我點點頭。
後來我坐上了火車,下火車後,那男人帶著我,敲開了一家的門,那一男一女的眼光久久地粘在我臉上,漸漸地,男人女人的眼裏都有了笑意。女人拿了一疊錢給那人,那男人滿意地對我說:“你的命真好,他們肯要你是你的福氣,你在這兒能過上好日子了。”我竟“哇”地一聲哭起來。我哭得很傷心,我邊哭邊喊:“我要回家,我要回家。”那女人很溫柔地把我摟在懷裏,拿條香噴噴的手帕替我拭眼淚,她說:“別哭,今後在這兒習慣了,就不想家了。”她說著輕輕拍著我的背,後來我竟睡著了。
後來我在城裏念了書,又考上了大學,畢業後分在省城一家雜誌社工作。我便四找我的親生父母。
幾經周折,幾經艱辛,終於探聽到生身父母的詳址,我立即坐上了火車。
一進村,一個穿著破爛渾身散發著臭味的瘋女人拉著我的手說:“兒子,我的兒回來了。”我忙掙脫她的手說:“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兒子。”一村民問我找誰。我說父母,並說了父母的名字,那村民指著瘋女人說:“她就是你的娘……你走後,她四處找你,並不停地罵自己,扯自己的頭發,後來就成了這樣。”
我“撲通”一聲跪下了:“娘,娘……”
這時,一個滿臉絡腮胡的中年漢子來了。那村民對中年漢子說:“你兒子回來了。“兒子?”中年漢子見到跪著的我,驚喜地喊:“你真的是我兒子?”我喊:“爹!”我的聲顫抖得厲害。爹的淚水一下湧了出來,他揚起手在我的臉上狠狠扇了一巴掌:“你這雜種,把我害得好苦呀!”爹蹲下身,雙手捧住臉,號啕大哭起來。
無論最後的結果如何,受傷的不是“我”一個。好在“我”沒有永遠停留在那場陰影裏,我能在一個瘋女人麵前跪下,能叫一個陌生粗糙的中年漢子爹。說明我的一切悔恨和遺憾都在宣泄。世界上有什麼比一家團聚更讓人動容呢,祝願世間一切平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