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關東女人(1 / 2)

◆文/雨樺

尤愛關東。

關東是我生命的故裏。那裏有我血液的源頭,有我靈魂落地的根。

許多記憶,記憶中最鮮活,最坦蕩,最親近的往事、人情,都在那塊土地上。猶如關東幾千裏平川,浩大、遼遠而又神秘。若是夏天都是一樣的作物,要麼大豆,要麼高梁,要麼玉米;不像南方,一畦花生又一畦棉花,不過方丈大,不遼闊,來不及充斥視野,就被另一畦作物代替。

冬天,雪花飛卷,漫天大煙泡,一派銀裝蒼茫千裏。男人們這時出遠門都愛抽旱煙,旱煙勁兒大,可以暖身子。旱煙和狗皮帽子同時成為男人的寶物。

女人則圍坐在家裏。炕上有泥做的火盆,通紅的一盆炭火,偶爾也有一縷縷的藍煙,那是沒燃盡的生木炭。有了炭火,滿屋蓬蓽生輝。女人們一邊飛針走線,一邊聊家常,凍手了,就把手放在火盆上,烤烤。嘴饞的孩子還可以在火盆裏趁女人不注意偷埋幾個土豆,不一會就冒出土豆烤熟的香味。

在關外人的眼裏,關東女人潑潑辣辣,能喝白酒,善抽男人粗粗辣辣的旱煙。關外人就說關東女人是不懂家規沒有禮節的烈性女子。說就說了,沒有人在意怎麼評說她們,包括她們自己。

她們的性情和這塊土地一樣樸實而遼闊。她們也吃苦也耐勞。在缺米少柴的日子裏,成為男人最後的精神支撐。我看見她們吞吃苦難吞吃樹葉像吞吃麵條一樣,那一刻,再剛強的男人也忍不住紛紛落淚。

在關東女人溫暖的懷中,我喝過她們的奶水,流著她們的血液。早年的時光,並沒有足夠的糧食供人們享用。土裏刨食,大半歲月的時光卻要忍饑挨餓。沒有花頭巾,不吃白麵饃,把這些留給彎背的婆母和男人時,女人們一聲不響,無怨無悔,依然每天去田裏勞作,汗一把,泥一把,滾爬在日子中。

我了解關東女人,了解她們的性情、長相、說話的口氣乃至睡相,就像了解我自己一樣。

她們哭的時候,絕不像城裏女人那樣嬌氣,綿長。粗著嗓門,幾聲過後,就用衣襟把眼淚拭得幹幹淨淨。然後,挎著籃子走向自家的田裏,摘回一些青菜或拔一些雜草。哭就哭過了,一切像不曾發生一樣。男人們不會像女人哄孩子一樣,說幾句甜心的話。看過她們因為給孩子貪花兩角錢買個玩具或糖球什麼的,而被魯莽的漢子揪著頭發打過,臉青了,鼻子流了血,過了一個晚上,鄰家的女人碰上了,嘴快的就問:又被男人打了?女人趕緊回話掩飾,昨黑不小心摔到門框上了。找個借口,趕緊溜開。女人並不因此和男人分心。仍然一柴一米,守家過日。每天晚上,勞累了一天的女人並不急於睡去,而是坐在燈下,一針一線為孩子縫縫補補。每一張補丁就像一張口一樣,毫不留情地吞掉女人一寸寸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