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和安迪站在夏日倉宮殿的一個高台上,在這裏往下看可以俯視隆務寺的全貌,冬季,灰樹、野鴿、土坡上的白雪,但是殿堂的金頂熠熠閃光,還有其間高高豎起的旗幡,色彩仍然豔麗。
在隆務寺前麵,隆務河從河穀中流過,它應該是目睹了這裏年年歲歲的故事,然後仍然默默向前流去,不帶走任何評判。
隆務寺下麵有一條老街,我們也去走走。老街臨街的二層木質房屋有一些還保留在那裏,但年久失修,都沒有人住了。當初老街住了很多回漢商人,所以整個老街顯示出它人文的多元化。有一座清真寺,還有漢族的二郎廟和圓通寺。可以說從隆務寺開始,藏傳佛教、伊斯蘭教和漢族寺院並存在一個地方,可想這個地方在曆史上的民族交融和寬容,這是一種多元的魅力,他們各自獨立又彼此相安。
我們牽著手,搖晃著相機,在老街的青石板上走路。
後來我們上了圓通寺,一炷香,又敲了裏麵的大鍾,沉渾的鍾聲回蕩起來,我的內心充溢著幸福和安然,有一隻雀過來落在旁邊的圍欄上,靈巧地梳理著身上的羽毛。
2002年12月28日身心自在
這兩天天氣一直晴朗,但氣溫很低,田野裏,路邊的雪都一直未化。
我們每天早晨在住宿旁邊的一家小飯館吃早飯,飯館不大,但生意很好,羊肉粉湯,胡麻饃饃都很好吃。
幾張桌子有時候坐的有當地上班的職員’有藏族大漢,還有穿袈裟的喇嘛,還有我們這種內地來的全副武裝的旅行者,桌上的飯暖洋洋地冒著熱氣。我和安迪並排坐著,有時將我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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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吃不掉的肉夾到他嘴裏,看著他吃飯的投入勁,這就是生活每一瞬間讓你踏實的模樣。
在縣城北邊大約5公裏處,有兩個村莊:吾屯上莊和下莊,這裏麵集中了熱貢藝術的精華,大多數村民都是從事熱貢藝術的藝人,繪畫唐卡,做雕塑等。曾出了幾位聲名卓著的藝術大師,有一位夏吾才讓大師仍然健在。
不過,在村子裏土牆與土牆的巷道間,什麼東西都還是固有的模樣,幾個人走了,它的藝術仍然在巷前巷後繼續著溫火一般的綿延。
我們碰到一個非常英俊的男孩子,漢話說的不錯,他說他叫桑傑加,19歲,畫唐卡。
男孩子很樸素,包括他的表情。眉毛很濃,眼睛真像是深海的光澤,他周身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大概他也不自知的脫俗
氣質。
他願意帶我們在村子裏轉轉,真是太好了。他的家在上莊,我們就先到上莊去走走。莊子不小,但感覺靜悄悄的,巷道邊的雪跡和光禿禿的樹提示著冬天的休眠。
這裏的村子都是完全土色的土牆,但進到任何一個院落,就覺到了主人的精心,原色的木窗木門,精致的雕花,每家的小經堂和用來煨桑的台子,生活細致而虔誠。
製作唐卡和雕塑都是非常虔誠的事,否則不會有特別好的佳品。在熱貢藝術(熱貢是同仁藏語的發音)產生發展的過程中,最鮮明的特點就是藏傳佛教的藝術,它是為所信奉的佛教而服務的,隨著佛教的盛大而盛大。所以它對學藝的人是有著特殊的要求,要求他清潔誠心,為人做事篤信正直,這樣的氣息會通過他的手指傳遞到作品上,作品因而會有靈現的氣質。
我們去了桑傑加家裏,院子不大,看起來不是太富裕,但整潔有序。他的父親姓黨,是漢族人,母親是藏族,兩個孩子,一個女兒已經出嫁,現在就桑傑加一個兒子在家。14歲開始學習畫唐卡,很有靈性,在村子裏稱得上是上乘的技藝。他畫的都是非常精致的唐卡,一幅作品要用幾個月時間,一年也就畫三四幅,有作品在省上獲過金獎。村子裏有的畫師畫一些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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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快的唐卡能多賣些錢改善生活,但桑傑加告訴我說:我不看眼前。這個年輕男孩真的有一種定力,生活目前雖然貧淡,但他的內心很貴氣。
家裏有一幅剛畫好的“文殊菩薩”,金線勾畫得十分細致,文殊背後圓光內的細節紋路細膩至極。整幅畫中的其他人物、隨從、敬獻者,以及圖中的雲朵、花草都極盡細膩和傳神。你離開一段距離觀賞,感覺到色彩絢爛的佛境佛光,你近距離欣賞細節,是一種逼人呼吸的華麗和不可接觸。
我頭一次如此仔細地去欣賞一幅唐卡,被它的細節撐起的多維的元素所感動。安迪和我商量回頭訂一幅桑傑加的唐卡,回去鑲個鏡框掛在我們的屋子裏,我說好啊,它當然也是一個相識之地的見證和保佑。
後來小夥子領我們又去了其他幾位他的朋友家,其中包括當地泥塑大師娘吉加的院落,不巧家裏隻有一個媽媽在,給我們看了當年班禪接待娘吉加、夏吾才讓大師的照片,還有前幾年中央電視台敬一丹來做的訪問,說起來很自豪。
兩個莊子各有兩個寺院,吾屯上寺和下寺。這兩個寺院曆史非常古老了,是唐卡、泥塑藝人的搖籃,被稱為“熱貢藝術學校”。
桑傑加帶我們都去走了一遍,兩個寺院都不是太大,但顯得色彩絢麗、沉渾蕩氣。上寺有一個新蓋的彌勒殿,極盡華麗。中間供奉的彌勒塑像有14米高,身體內裝有25套共3500本大藏經。桑傑加告訴我們殿門兩側的四大金剛唐卡是他和其他兩位藝人合作畫成的,確實精美有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