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黃泉難渡江樓月(1 / 2)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

園中風起,草木搖曳,皇甫千軍修身獨立,麵沉若水。

淺杏色的長袍隨風微動,草木青鬱,庭花明媚。正午的陽光灑在刀身上,落下滿地的銀光冰寒。

雙刀橫起,皇甫千軍起手極緩,步踏逍遙,一舉一動信手拈來不帶一絲力氣,更別說什麼招式或內功,他動作之輕緩隨心所以,仿佛不過是無聊時的比劃而已,真是可惜了那一路刀光的寒芒蕭颯。

他手中的黃泉雙刀,本名並非黃泉。據《古今刀劍錄》所記載,後燕慕容垂造二刀,長七尺,一雄一雌,別處則鳴。說的正是他手裏這把黃泉雙刀,此刀並非祖傳,更不是至臻閣前代閣主賜予,而是他在去年年初於九死一生中取得,其過程之艱難,猶入黃泉。

但逢黃泉,便入黃泉!

不知不覺中,皇甫千軍刀勢漸漸走快,腳下步法卻並未加急,隻見遍天銀華彌散,紛紛落了滿身。

古人有言:“刀者,以斬伐其所乃擊之也。”江湖上亦是抬劍抑刀,更有“君子劍,盜客刀”之說。江湖世家子弟腰間佩戴的名劍,往往是一種身份與地位的象征,刀則從來代表著平凡而不起眼的身份。

然而,天下兵器一十八樣,皇甫千軍獨獨愛刀,對於那些江湖言論更是素來不以為然。難道,是被劍殺死還是被刀殺死,在要他的對手麵前,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別與意義嘛?

不知何時,庭中的風已經停了,皇甫千軍刀影交錯,杏衣如濤,皓腕橫翻秋水。刀光所及之處,庭中花木枝未動而綠葉凋,瓣未亂而蕊心碎。

碧落有際,黃泉難逃!

一套蝶眼迷蹤舞罷,皇甫千軍收刀入鞘,抬眼便看見了一邊侍立的李隆閣:“什麼事?”他略略皺眉。

“稟閣主。”拱手上前,李隆閣回答道,“我們派出的探子已經隨姬芷沁一行人回到了帝京,隻是到了帝京之後……便失去了他們的行蹤。”

“我知道了,此事怪不得你。”微微頷首,皇甫千軍深知本朝浮影已經存在百餘年,若真是能那麼容易被人識破行蹤,那也就忒可笑了。更何況這一路上不僅有帝都護法林帆澈主掌,謝安楚隨行,還有武藝與他尚能一拚的岐黃穀穀主義子沈礪護送,恐怕至臻閣派下去的追蹤早就已經被發現,隻不過是沒有動手罷了。

其實想來,那岐黃穀穀主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不說林帆澈等人,四大寵徒之中就有三個出自浮影高層。可憐南宮洛雲含辛茹苦一片師心,都生生的為人作嫁!

“閣主,如此說來玉瀧豈不是……”目光猶豫的看著皇甫千軍,李隆閣此時心亂如麻。

“若當初真的珍惜他,又為何送他去做內奸。”輕輕的歎了口氣,皇甫千軍淡道,“莫非你覺得至臻閣,還真的能與朝廷明麵上爭鬥起來不曾?”

“隻是那玉壺冰欺人太甚!”李隆閣又豈不知可為不可為?隻是怎麼說李玉瀧也是自己族弟,血濃於水終究是咽不下這一口氣來,“居然現在還敢明目張膽在至臻閣旁邊開張,看我不——”

“且不說主使人姬芷沁已經走了。”眉間一挑,皇甫千軍厲色道,“其中香如故是山東史司的獨女,龍成飛是北俠龍濤的侄子,柳蘇洋更是兵部柳大人的獨子,協王妃的弟弟,你又想找誰去複仇?”

“這……”咬牙半響,李隆閣終於憤憤的撇過頭去,“姬芷沁若是不回來也就罷了——”

“姬芷沁權高位重,玉壺冰豈是她長留之地。”縱聲大笑起來,皇甫千軍聽見自己的聲音,一字一頓竟是充滿了刻骨的寒意,“她若是回來,你想一個主掌玉壺冰之人,背後權勢難道能比那幾個差到哪裏去!”

輕車熟路的從暗巷裏鑽出來,林帆澈一身紅衣,幾下便混入人群中。

沒走過兩條巷子,她便發現有至臻閣的暗衛跟了上來,淡淡一笑,斂衣起步,心中卻是柔軟上了幾分。

皇甫千軍還是派人來了……無論是以監視左護法的名義也好,以拯救李玉瀧的名義也好,皇甫千軍還是派人來跟著她了。她不會傻到以為皇甫千軍是對她尚有舊情難忘,隻是……隻要他能記住她,隻要他能念著她,哪怕是憎恨,也是好的。

腳下是故鄉的巷子,眼前是熟悉的酒樓——那鴻記酒樓裏的狀元紅,是全京城最好的。

六年前她向黎澤表白就是在這酒樓;兩年前她接如故回來洗塵亦是在這酒樓;就連半年前安楚為她置的送別酒亦是在這裏。

縱使物是人非,故鄉總歸還是故鄉。孤燕歸巢,倦鳥投林,能夠讓她安心大醉一場忘卻傷口的地方也唯有帝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