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已過,堪堪的打了一個哈欠,林帆澈合上賬目,站起身來剛要離開書房便停下了腳步:“誰?”她靜靜的問道,聲音這靜謐的午夜中一層一層彌散開來。
“……芷沁。”黑暗中,一個沉穩的聲音緩緩響起,極淡的歎了一口氣,姬芷沁轉過身來看著眼前的男人,“沈教主。”
“你不驚訝?”看林帆澈神情疲倦卻依舊平靜,沈戰卻是有點驚訝,“你不怕我?”
“盡管我不是你與厲風環的女兒,但是我知道你是確實愛著她的。”一個多月之前的這張臉本是意氣風發溫柔堅毅的,現在疲倦滄桑充滿了淒涼。思念至此,林帆澈不由心軟下來,“既然如此,我又怎麼能怕你?”
“她是怎麼死的?”突然之間,沈戰問道,“她死之前,有沒有說些什麼?”
“她在生下我之後便撒手而去……”此時的沈戰,也不過是一個年邁的父親,忍不住伸手抹去他臉上的淚,林帆澈柔聲道,“我不知道她有沒有留下過什麼話……聽說,她身子並不好。”
“她身子一直不好。”搖搖頭,沈戰歎道,“當初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她懷孕了好幾次都流產了……當時她非常想要一個孩子,於是我就求了一劑藥,說是在房事前喝下一定有效,隻不過可能導致晚產甚至難產。”
“會晚產多久?”倒吸一口冷氣,林帆澈急急問道。
“看你嚇的。”忍不住苦笑,沈戰伸出手來,溫柔的撫摸著林帆澈的頭發,“這時間不好估計,可也就是晚產兩、三個月左右,哪能晚產三年呢,你又不是哪吒。”
“這樣啊……”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風環姨在十一、二個月後生下沈礪,也完全是正常的了。沈礪他親手重傷的,果然是自己的同父異母弟弟!閉上眼睛,林帆澈苦笑,有些事情是絕對不能說的,就讓這個秘密永遠爛在自己心裏吧,“這麼說……我本來該有個哥哥的……”
“也許是姐姐呢,她喝下那藥之後不到半個月就跳崖了,就算是真的有孩子,也不可能在那種情況下活下去吧。”沈戰臉上那道刀疤在燭光下觸目驚心,可林帆澈隻感到入骨的溫柔,“千不該萬不該,是我那一日,負了她。”
“這不是任何人的錯……”望著那張老淚縱橫的臉,林帆澈最終還是忍下了告訴他他其實還有一個兒子的想法,畢竟她不能因為同情心而泄露了浮影的秘密,更何況若是真相大白,重傷了自己弟弟的沈礪又該處於何種境地?“不要再傷心了。”
“沁兒,其實我此次來,是打算將你帶回去的。”望著眼前那嬌小玲瓏長的完全不像北方女子的少女,沈戰坦誠道,“我知道你深愛著皇甫千軍,隻是他實在不是個能夠托付終生的男人……若是他能來要回你也就罷了,若是他不來要你,我們玄溟教裏的好男兒也多的是,都隨你挑選。”
“可是這不是挑選不挑選的事情啊……更何況,我生長在中原,也紮根在這裏,我不可能離開的。”林帆澈搖頭拒絕道,“我知道思環弟弟身負重傷,左肩經脈已斷再也不能習武,可是我真的不能離開。……沈教主,若是你不嫌棄的話,無論在人前人後,我都不介意叫你一聲義父。”
“沁兒!”沈戰不覺動容,“我……”
“義父。”微微一笑,林帆澈抱拳,“但是畢竟姬芷沁是玉壺冰掌門,若兩方利益不同,芷沁還是會為中原而戰……畢竟,我的家在這裏,我愛的人在這裏,我的朋友也在這裏。”
“那皇甫千軍實在不是可以付托之人。”沈戰猶豫道,“你真的不肯?”
“義父,芷沁不後悔。”抬起頭來,林帆澈語氣堅定,“可以付托如何,不可以付托又如何?難道你曾經後悔愛上過厲風環!”
沈戰噎住,他還記得三十年前年前,他接手魔教,那個時候還年少輕狂的他起了染指中原的野心,精心準備之後他獨身進入中原遊曆。那一日,也是一個元宵月夜,茫茫人海中,他撞壞了一個女孩子的花燈。
春日遊,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
後來他問起厲風環,是什麼時候喜歡上他的,厲風環回答的,就是這一首詞。
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她真的兌現了她的承諾,直到最後也沒有怪過他,而是默默的離開江湖,隱於帝京紅塵,了此殘生。
流有厲家血液的女子,向來都是如此深情,亦是如此決絕。
“我……懂了。”垂下手來,沈戰歎道,“既然你如此想,我也不強求。隻是,以後如果遇見什麼事情,記住玄溟教永遠都是你的家……還有,最近江湖上都在爭那個什麼叫做‘冰魄簪’的東西,雖然你是天生寒體,我卻不希望你加入那場爭奪,那……實在是太危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