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血觀音生平殺人從不猶豫,更不會於心不忍,可是她放棄了這舉手之勞的機會。

這正是小侯爺的憂慮,冷血觀音尚且對小雷手下留情,足見他在纖纖心目中所占的地位了。

小侯爺從未嚐過煩惱的滋味,他現在有了煩惱。

纖纖已不再垂著頭。她容光煥發,臉上帶著春天般的笑容。

現在她不但要改變自己的命運,更要掌握別人的命運,這已是不容否認的事實。

小侯爺已在她的掌握中。

深夜,靜寂的鐵獅子胡同。鏢局的正堂裏,龍四和歐陽急在對酌,兩個人的神情極凝重,不知他們喝酒是為壯膽,還是借酒澆愁?

幾個魁梧的趟子手隨侍在側,一個個都手執武器,嚴陣以待,更增加了緊張而低沉的氣氛。

鏢局的總管褚彪急步走入,上前執禮甚恭道:“總鏢頭,您交代的事全打點好了。”

龍四微微把頭一點,問道:“留下的還有多少人?”

褚彪道:“除了幾個有家眷的,全都願意留下。”

龍四又問道:“你有沒有把我的話說明?”

褚彪振聲道:“他們願與總鏢頭共生死。”

龍四道:“好!”他突然站起身,眼光向各人臉上一掃,長歎道,“唉!弟兄們雖是一片好意,可是,我又何忍連累大家……”

歐陽急猛一拳擊在桌上,激動道:“血雨門找上門來,大不了是一拚,今夜正好作個了斷。”

龍四把眉一皺道:“血雨門今夜必然大舉來犯,黃飛、程青、吳剛三位鏢頭恐怕來不及趕來,憑你我兩個人,要應付今夜的局麵,隻怕……”他確實老了,不複再有當年的豪氣。

歐陽急明白他的意思,他並不是為本身擔憂,而是不忍這些忠心耿耿的手下慘遭屠殺。

血雨門趕盡殺絕的作風,江湖中無人不知。

歐陽急不再說話,舉杯一飲而盡。

整個大廳陷入一片沉寂……突然間,廳外接連幾聲慘呼。

龍四臉色陡變,沉聲道:“來了!”

一個趟子手急將丈四長槍遞過去,他剛接槍在手,歐陽急已抄起烏梢鞭,躥出廳外。

龍四急叫:“歐陽……”但他欲阻不及,歐陽急已射身到了院子裏。二十餘名趟子手已動上了手,其中幾個已躺下,卻阻擋不了闖進來的兩個人。這兩個人,就是閻羅傘和閻羅刀。

他們直向正堂闖來,歐陽急當階而立,一揮烏梢長鞭,直取閻羅刀麵門。長鞭像條毒蛇威力無比。閻羅刀掄刀橫削,長鞭纏住刀身,雙方較上了勁。

閻羅傘趁機攻進,掄傘向歐陽急當頭打下,卻被衝出的龍四挑槍撥開。

狂喝聲中,龍四的長槍連連搶攻,逼使閻羅傘閃開一旁,解除了歐陽急受夾攻的威脅。

閻羅傘狂笑道:“龍四,今夜你們是死定了。”

龍四心知對方絕不止這兩個人,他們隻不過是打頭陣而已,血雨門的人必在暗中伺機發動。

尤其敵暗我明,更防不勝防,龍四不怕這兩個人,卻無法知道,尚未露麵的究竟是些什麼人物。

龍四長槍一緊,直逼閻羅傘,喝道:“憑你們兩個還差得遠,你們來了多少人,幹脆都請出來亮亮相吧。”

閻羅傘狂聲道:“殺雞用不著牛刀,你們將就點吧。”鐵傘很沉重,但在他手裏卻如同油紙傘般輕便,而且得心應手,毫不吃力。

雙方正展開狠拚,不知從哪裏傳來一陣陰森森獰笑,令人毛骨悚然。

笑聲方落,響起個沙啞的聲音道:“五殿閻羅享譽武林已久,怎麼愈來愈差勁了?”

另一個蒼勁的聲音接口道:“可不是,上次栽了三個,剩下這兩個就更不濟啦。”

幸好夜色朦朧,閻羅傘和閻羅刀的臉紅看不出。他們聽了這番奚落,果然加緊攻勢,各盡全力進攻龍四和歐陽急。眾趟子手插不上手,隻好在一旁掠陣,呐喊助威。

沙啞的聲音又響起:“別看熱鬧了,我們趕快結束這台戲吧。”

蒼勁的聲音道:“好!你先?還是我先?”

沙啞的聲音笑道:“長幼有序,當然是你先請。”

一聲“好”方出口,屋上已掠起一條黑影,如同大鵬臨空,從天而降。黑影尚未落地,淩空雙袖齊拂,一片寒光已疾射而出。

龍四驚叫道:“奪命金錢……”

但他的警告不及寒光快,慘叫聲連起,趟子手已倒下了十幾個。來人竟是血雨門中擁有兩大暗器的高手,南錢北沙。“奪命金錢”南宮良果然名不虛傳,這一手滿天花雨的手法,錢無虛發,一出手就取了十幾個趟子手的命。

龍四驚怒交加,全身血液沸騰,一槍逼開閻羅傘,直撲南宮良,大喝道:“暗箭傷人不算本事,看槍!”他這雷霆萬鈞的一槍刺去,卻被南宮良從容不迫閃開,一掠身,已上了屋頂。

南宮良笑道:“龍四,你真是孤陋寡聞,我從來不用暗箭,隻用……”

龍四已怒火攻心,提槍縱身而起。不料一腳剛落上屋簷,冷不防一股勁風撲麵,風中夾帶著一蓬鐵沙。果然南錢北沙聯袂而來,出手的就是“毒沙手”魏奇。

龍四驚覺被突襲已遲,隻覺整個臉部一陣奇痛刺骨,人已仰麵倒栽下去。

歐陽急大驚,驚呼一聲:“四爺……”他隻顧趕去搶救龍四,這一分神,被閻羅刀趁機手起刀落,將他執鞭的右手齊肘砍斷。

但他似乎根本毫無知覺,也不感覺痛楚,直到舉臂要托住栽下的龍四時,才驚覺已失掉一條手臂,獨臂未能接住龍四,兩個人一起撞倒,跌作一堆。

南錢北沙雙雙掠身而下,出手毫不留情,各以奪命金錢和毒沙,向趟子手們展開屠殺。

閻羅刀衝向正堂,閻羅傘掠向龍四和歐陽急,正舉傘欲擊下,突見一條人影越牆掠入。

這人已不是情急拚命,而是根本不要命,居然不顧被鐵傘當頭一擊之險,硬向閻羅傘一頭撞去。閻羅傘措手不及,被撞了個滿懷。

對方來勢太猛,這一撞兩個人都踉蹌倒退,使閻羅傘尚未看清對方,已猜到了他是誰。

像這樣不要命的人,閻羅傘生平隻見過一個,那就是小雷。

一點也不錯,這個人就是小雷,他撞開了閻羅傘,跟著就欺身搶進兩大步,出手如電地扣向對方手腕。

閻羅傘閃身縱開,叫道:“他就是龍五。”

南宮良和魏奇立即回身,跟閻羅傘恰好成“品”字形地位,把小雷包圍在中間。

閻羅傘一見他們蓄勢待發,頓覺膽大氣壯,精神一振,狂笑道:“龍五,你能趕來太好了,免得我們再去找你。”

小雷已瞥見龍四和歐陽急,兩個都已重傷倒地不起,一時心如刀割,但無暇搶救他們。

強敵當前,他除了拚命之外,已沒有其他選擇。好在這條命早就不屬於他自己了,能為龍四拚命而死,總比糊裏糊塗吃兩碗飯,死在那白衣少婦手裏值得些。

生命是最可貴的,一個人既不怕死,世界上就沒有任何事更值得怕的了。

小雷淡然一笑道:“不錯!也許我來遲了一步,但我畢竟趕來了。”

閻羅傘並不動手,向南宮良和魏奇一使眼色,突然退後道:“二位,這小子交給你們啦。”

魏奇沙啞著嗓門道:“南宮兄,這次該兄弟擾個先了吧?”

南宮良笑道:“好!”

魏奇的肩膀剛一動,未及出手,卻突發一聲慘叫,雙手掩麵倒地,滿地亂滾,哀叫如號:“我的眼睛……”

這突如其來的驟變,使南宮良和閻羅傘大吃一驚,相顧愕然。就在他們驚魂未定時,牆頭上出現了一個人。夜色朦朧,這人一身白衣,竟是那白衣少婦--冷血觀音。

南宮良驚聲道:“來的可是冷血觀音?”

冷血觀音冷冷地道:“你的眼力總算還不錯,沒有把我當成丁殘豔。”

江湖中最難惹的兩個女人,就是冷血觀音和丁殘豔,而她們兩個都喜歡穿白衣。

小雷第一次看到冷血觀音的背影,就曾把她誤認作是丁殘豔。

南宮良對這女人似有顧忌,但仍然忍不住憤聲道:“我們跟你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你為什麼向魏奇下這毒手?”

冷血觀音掠下牆頭,手指小雷道:“可是你們犯了他!”

南宮良道:“這與你何幹?”

冷血觀音冷哼一聲道:“關係可大著呢。”

小雷並不領她的情,甚至不敢領這種女人的情。他遇上個丁殘豔,就已頭疼萬分,絕不願再遇上第二個丁殘豔。

小雷不禁歎道:“唉!你怎麼也是陰魂不散……”

閻羅傘早已按捺不住,趁著冷血觀音正要答話,稍一分神的機會,突然出其不意地向她掄傘攻去。冷血觀音動都未動,纖指輕彈,兩道寒芒疾射而出。

閻羅傘的這柄鐵傘,專破各門各派暗器,沒想到今夜遇上冷血觀音,竟使他成了英雄無用武之地。這隻怪他求功心切,企圖趁其不備,攻冷血觀音個措手不及,可惜這個如意算盤打錯了,等他驚覺兩道寒光射到眼前時,根本已無法閃避。

隻聽他發出聲淒厲慘叫,也像魏奇一樣,倒在地上亂滾,哀號不已。

閻羅刀正好衝出正堂,見狀大吃一驚,怒喝道:“南宮兄,你是來看熱鬧的?”喝聲中他已揮刀撲向冷血觀音。但這次不容冷血觀音出手,小雷已搶先發動,迎向撲來的閻羅刀。刀光霍霍,聲勢奪人,卻嚇阻不了小雷的撲勢。

小雷雖不重視生命,但也不願用血肉之軀去挨刀。他閃開來勢洶洶的一刀,一轉身,雙臂齊張,將閻羅刀整個身體緊緊抱住。這不像高手過招,簡直是兩個莽漢打架。

可是小雷的雙臂如同鐵鉗,愈收愈緊,使閻羅刀被勒得幾乎透不過氣來。

南宮良蠢蠢欲動,偷眼一瞥冷血觀音,終於遲遲不敢貿然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