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士集卷二十三
碑銘三首
忠武軍節度使同中書門
下平章事武恭王公神道碑銘
惟王氏之先為常山真定人,後世葬河南密縣,而密分入於管城,遂為鄭州管城人,其封國仍世於魯。惟魯武康公事太宗皇帝,秉節治戎,出征入衛,乃受遺詔輔真宗,有勞有勤,報卹追崇。以有茲魯國,是生魯武恭公。
公少以父任為西頭供奉官。至道二年,遣五將討李繼遷,公從武康公出鐵門,為先鋒,殺獲甚眾。軍至烏白池,諸將失期,不得進,公告其父曰:“歸師遇險,爭必亂。”乃以兵前守隘,號其軍曰:“亂行者斬!”由是士卒無敢先後,雖武康公亦為之按轡。追兵望其軍整,不敢近。武康公歎曰:“王氏有子矣。”後以禦前忠佐為軍頭巡檢。邢、洺男子張洪霸聚盜二州間,曆年,吏不能捕。公以氈車載勇士為婦人服,盛飾誘之邯鄲道中,賊黨爭前邀劫,遂皆就擒,由是知名。
公以將家子宿衛真宗,為內殿直、殿前左班都虞候、捧日左廂都指揮使,累遷英州團練使。今天子即位,改博州團練使、知廣信軍,徙知冀州,遷康州防禦使,曆龍神衛、捧日、天武四廂都指揮使,侍衛親軍步軍馬軍殿前都虞候,步軍副都指揮使,桂、福二州觀察使。是時,章獻太後猶臨朝,有詔補一軍吏。公曰:“補吏,軍政也。敢挾詔書以幹吾軍!”亟請罷之。太後固欲與之,公不奉詔,乃止。及太後上仙,有司請衛士坐甲,公以為故事無為太後喪坐甲,又不奉詔。於是天子知公可任大事。公為將,善撫士,而識與不識,皆喜為之稱譽。其狀貌雄偉動人,雖裏兒、巷婦,外至夷狄,皆知其名氏。
禦史中丞孔道輔等因事以為言,乃罷公樞密,拜武寧軍節度使。言者不已,即以為右千牛衛上將軍、知隨州。士皆為之懼,公舉止言色如平時,惟不接賓客而已。久之,徙知曹州,而孔道輔卒,客有謂公曰:“此害公者也。”公愀然曰:“孔公以職言事,豈害我者?可惜朝廷亡一直臣。”於是言者終身以為愧,而士大夫服公為有量。
慶曆二年,起公為保靜軍留後、知青州。未行,而契丹聚兵幽、涿,遣使者有所求,自河以北皆警,乃拜公保靜軍節度使、知澶州。契丹使者過澶州,見公,喜曰:“聞公名久矣,乃得見於此邪。”公為言已衰老,中國多賢士大夫,因指坐客,曆陳其世家,使者竦聽。是歲,徙真定府、定州等路都部署,改宣徽南院使、判成德軍,未行,徙判定州,兼三路都部署。公治其軍,無撓其私,亦不貸其過,居頃之,士皆可用。契丹使人覘其軍,或勸公執而戮之,公曰:“吾軍整而和,使覘者得吾實以歸,是屈人兵以不戰也。”明日,大閱於郊,公執桴鼓誓師,號令簡明,進退坐作,肅然無聲,乃下令曰:“具糗糧,聽鼓聲,視吾旗所鄉!”契丹聞之震恐。會複議和,兵解,徙知陳州。道過京師,天子遣中貴人問公欲見否?公謝曰:“備邊無功,幸得蒙恩徙內地,不敢見。”
明年,徙河陽,不行,以宣徽使奉朝請,已而出判相州。六年,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判澶州。明年,徙鄭州,封祁國公。又明年,乞骸骨,不許,以為會靈觀使,已而複判鄭州,徙澶州,除集慶軍節度使,徙封冀國公。皇佑三年,遂以太子太師致仕,大朝會,許綴中書門下班。
居一歲,天子思之,起為河陽三城節度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判鄭州。六年,以本官為樞密使,徙封魯國公。既而上以富公弼為宰相。是歲,契丹使者來,公與之射。使者曰:“天子以公典樞密,而用富公為相,得人矣。”語聞,上喜,賜公禦弓一,矢五十。公善射,至老不衰,嚐侍上射,辭曰:“幸得備位大臣,舉止為天下所視,臣老矣,恐不能勝弓矢。”上再三諭之,乃手二矢再拜,一發中之,遂將釋,複位,上固勉之,再發又中,由是左右皆歡呼,賜以襲衣、金帶。
自寶元、慶曆之間,元昊叛河西,兵出久無功,士大夫爭進計策,多所改作。公笑曰:“奈何紛紛?兵法不如是也。使士知畏愛,而怯者勇,勇者不驕。以吾可勝,因敵而勝之耳,豈多言哉!”其在樞密,亦嚐自請臨邊,不許,凡大謀議,必以谘之。其在外,則遣中貴人詔問,其言多見施用。
公自致仕,複起掌櫃密,凡三歲,以老求去位,至六、七。上為之不得已,以為景靈宮使,徙忠武軍節度使,又以為同群牧製置使,五日一朝,給扶者以子若孫一人。是歲,公年七十有八矣。明年二月辛未,以疾薨於家。詔輟視朝二日,發哀於苑中,贈太尉、中書令。其遺言曰:“臣有俸祿,足以具死事,不敢複累朝廷,願無遣使者護喪,無厚賻贈。”天子惻然哀其誌,以黃金百兩、白金三千兩賜其家,固辭,不許。以其年五月甲申葬於管城。明年,有詔史臣刻其墓碑。
臣愚以謂自國家西定河湟,北通契丹,罷兵不用,幾四十年。一日元昊叛,幽燕亦犯約,二邊騷動,而老臣宿將無在者。公於是時,屹然為中國钜人名將,雖未嚐躬矢石攻堅摧敵,而恩信已足撫士卒,名聲已足動四夷。遂登朝廷,典掌機密,以老還仕,複起於家,保有富貴,享終壽考。雖古之將帥,及於是者其幾何人!至於出入勤勞之節,與其進退綢繆君臣之恩意,可以褒勸後世,如古詩書所載,皆應法可書。
謹按魯武恭公,諱德用,字元輔。曾祖諱方,追封蔣國公;祖諱玄,內殿崇班,早卒;次曰鹹英,供備庫副使;次曰鹹康,內殿承製。銘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