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彌漫在雪域冰城上的異樣光彩已黯淡退卻。
“你說,冰漣她……”安靜中,鏡痕如泉的聲音緩緩擴散,“一生妄念,一世淒苦,這般死去,是否倒勝於苟活世間。”
飛穹負手執簫,眼角劃過絲黯然,“我不知道。”
鏡痕未答,旋即側身看向飛穹,“對了,此間之事了卻,楚少俠他們也當考慮回返了,飛穹是留下,還是同去?”
“留下。”語氣不重,卻幹脆的很。
經曆了忘憂城防衛之戰,目睹了寂玖之死,飛穹縱是有一千個淡定,也放心不下“逞強”的鏡痕。
微一淡笑,若花絮紛飛,鏡痕道:“飛穹這麼多年怎麼一成不變,嘴上說信我,卻口是心非。”
飛穹也聚目望向她,微有嚴厲之色在臉,“箏兒,多個人在身邊,總也多份力量。之前若是我未離開忘憂城,或許寂玖也不會……”說到後麵,聲音越小,痛惜之色罩了滿臉。
鏡痕也略有酸楚道:“寂玖那孩子,對她而言,取義成仁乃英豪之舉,她願前仆後繼。同樣都是有生有死,該如何活法,怎樣死去,冰漣與寂玖的理解,在餘眼中,均曾被視之為極端。窺不破,餘窺不破……”
喃喃著,有種難以言喻的傷痕被刻在深心之處。
恍的,有腳步聲輕踱而來。兩人回身望去,見是楚燃竹。
黯淡的黑色鑲在綠穹之下,卻如火炬般刺眼,他拱手問禮。
鏡痕、飛穹回禮,前者道:“蘭薰姑娘情況怎樣了?”
楚燃竹神色微凝,自然說明蘭薰情緒不佳。鏡痕不再多問,楚燃竹也再度正色道:“我等已在此滯留逾月了,如今收回邪石碎片,也當回返雲夢澤與薑仙人會合。這段日子承蒙諸位大施援手,當真感激。此外,另有一樁不情之請,便是我娘與雪葵……”
鏡痕道:“少俠不必擔憂,離霜夫人與雪葵姑娘,我們忘憂城會照顧好的。”
“多謝。”楚燃竹抱拳,轉而,眉峰又湧起更甚一層的凝色,“另有一事,在下不得不問。”
鏡痕、飛穹交換目光,相繼應允。
楚燃竹道:“敢問鏡痕大人,私下保存奇魄琉璃一事,將有何打算?”
也是猜到楚燃竹不會放過這個問題,鏡痕道:“我知道就是此物引來了瀛洲軍隊,致使忘憂城元氣大傷,然而……不得不繼續藏下去。”
楚燃竹疑問:“大人為何要將奇魄琉璃貯存於此,而不交還天界?”
清幽幽的一聲歎,綿長亙古,鏡痕道:“這之間的因果,說來話長,但若此物回歸天庭,則必將落入歹人之手,後果不堪設想。”
聽她言下之意,仿佛天庭就是龍潭虎穴。
楚燃竹淺淺蹙眉,片刻後施禮道:“我明白了。”
回廊裏的那間房,辛夷依舊無計可施的立在門外,想要勸蘭薰開門,又一直不敢開口,生怕蘭薰情緒更糟。
直到楚燃竹與虞箏和飛穹辭別完畢,回到此處,辛夷才垂著頭讓開身,用眼神拜托楚燃竹將師姐喚出來。
楚燃竹亦是有些黯然,輕輕敲門,道:“蘭薰,該回去了。”
半晌沒有回應。
楚燃竹隻得又說:“我與辛夷在外麵等你,你若收拾好心情,便開門吧。”
似乎門內依舊隻有隱約的啜泣,楚燃竹和辛夷對望一眼,都是傷痛而無奈。就在兩人均以為要等待很久之時,門突然開了。
這一刻,楚燃竹還來不及閱盡蘭薰的表情,這如夢如煙的藍色,便撲到他懷裏,緊緊攀著他。
接著便是零星的啜泣在回廊裏不斷縈繞。
淒涼的顫抖著,懷中這單薄的溫度,讓楚燃竹酸到心底了,不禁將蘭薰牢牢摟住,在她耳畔溫情細語,勸她早日打起精神。
辛夷在旁邊看著,也好不是滋味,隻覺師姐命途多舛,落到而今這步田地後,若不是楚燃竹還在鼓勵支持她,真不知師姐的心要碎成多少片。
蘭薰到底是堅強的女子,被楚燃竹好生安撫勸說後,終於抬起臉來,定定點了點頭。抹幹淚水,向辛夷笑了笑,複又靠入楚燃竹懷中,靜靜撫平自己的心。
……該回去了,這條路離盡頭還遠著呢……
天界,廉貞宮。
廉貞星君鸞艾,也就是落攸的師父,今日如往常一樣澆灌著艾蒿。她提著水甕,巧步穿梭,宛如綻放在流波中的一朵青蓮。
自從她的旁係師侄蘭薰被打下界後,鸞艾總也睡不好覺,掛心的很。偏偏禍不單行,她的徒弟落攸前幾日聲稱要大開殺戒,跑下凡間去,多日不回,嚇壞了鸞艾,生怕她又幹出什麼不著邊際的事……
鸞艾索性擱下水甕,匆匆下界去尋。
此刻,襄陽城附近。
群山像是蛾眉遠黛,在一派冬季的涼氣中佇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