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經我等商議,欲將你們全數派下山去。近來江漢地帶會出現瘟疫,你們須去沿途的各個村落集鎮,凡遇感染瘟疫者,格殺勿論,火化其屍——!”
一整個晚上,這話就如同陰魂不散的亡靈,纏繞在每個弟子的夢裏,惡夢連連。
池池則整晚都沒睡著。
……碩鼠精為什麼會大舉侵入禁峰?
……禁峰底下究竟封印了什麼?
……江漢地區好端端的,為什麼將橫行瘟疫?
——還有,掌門和長老怎麼命令大家去殺人啊——!
同樣的問題也在飛穹的腦海中一遍遍回旋,他翻來覆去,不斷的質疑峴山,質疑前輩們,也質疑自己。
翌日,眾弟子出發,飛穹和飛宇也按照師命,暫時分道揚鑣。而飛穹則和池池以及另外三名弟子一同下山。
當時江漢一代還屬蠻荒,人煙稀少。照八荒散人的說法,隻要盡快把感染瘟疫的人殺光火葬,就能有效遏製瘟疫蔓延到中原的殷商國內。
噩夢就這樣措手不及的開始了。
下山走過幾個村莊,果然有人出現不良症狀。飛穹、池池出不了手,卻是同行的另三人,做了劊子手。
紅色的血沾在劍上,池池捂住眼睛躲進飛穹懷中。
她說,這是她生平第一次看見別人在自己麵前被誅。
然後更不幸的事發生在她身上。
一行人來到的下個村莊,就是池池的故裏!闊別十年的家園,那些記憶中已經模糊的麵容,現在,有的已經仙逝,而有的,多了很多道皺紋。
“哥哥,你是……哥哥嗎?”
池池站在親人的麵前,仰視著眼前的青壯年。記得她上山時,他還不到十歲。
池池的兄長,也驚訝道:“你是池池?!怎麼下山了?”
久別重逢,到底是激動萬分,兄妹倆相擁在一起,池池喜極而泣,又哀道:“對不起,都沒回來看你們,爹娘也錯過了……”
但能和唯一的親人重逢,就是恩賜吧。池池突然覺得上天對她不薄。
然而,上天戲弄人的本事,向來是無與倫比的高。
上午還安然無恙的哥哥,下午竟突發瘟疫症狀。然後不出幾個時辰,全村又有幾個人染上瘟疾。
池池簡直傻了,隻覺得大腦全被掏空了,什麼也不敢想。
耳畔是村民們惶恐的聲音。
“這是疫病,疫病來了,我們要怎麼辦,疫病會傳染的!”
“我……我不要得病,誰染病的趕緊走遠,別回村子!”
“得把他們殺死,否則大家都要完蛋!”
人到了這種時候,為了自保,可以草菅人命。
而峴山同行的那三個弟子,也隻能拔出劍來,將感染者一一誅於劍下。
最後,逼到池池的哥哥麵前。
“住手!你們不許殺他……!!”
池池展臂攔住他們。此刻她在這人人自危的村落背景中,萬分的無助而多餘。
“池池師妹,勿意氣用事,你要為大局著想!”第一人道。
“師妹,掌門和長老的話你是不想聽了!?”第二人喝道。
第三人則說:“犧牲少數保全多數,天經地義,你難道想看整個村子都染病而亡?!”
池池語結……隻是因為這種事發生在自己身上,自己就要護短?若染病的是素不相識之人,難道就能妄開殺戒?
赫然,一個熟悉的身影擋在她麵前。
飛穹衝三個同門硬聲道:“池池僅此一位親人在世,能否手下留情,將他送出村去?”
“飛穹師兄……”池池冰涼的心底終於有了些許溫度,可旋即,這份感動就被三位“鐵麵無私”的同門摧毀了。其中一人說:“送他出村子豈不是我們也要被傳染!”另一人說:“池池師妹上午一直與他共處的,我們不殺師妹已是網開一麵了!”
飛穹霍的將劍半拔出鞘,抵住當前一位同門囂張的劍,沉沉道:“你們是殺人成性了嗎?!”
那人也加大執劍力度,憤憤道:“我們人殺人,幹你這妖怪何事!”
如此過分的言語,說得飛穹通體一震,卻又聽見眾村民喊道:“仙道們,快點殺了他吧!”
再一望去,飛穹、池池全身盡軟,竟是幾個大膽的村民用麻布罩住口鼻,合力衝上去將池池的哥哥綁了起來。他們那驚恐忌憚的神色,仿佛是在驅趕一個惡鬼而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放開我哥哥!”
池池邁上前去,還來不及出劍,就被村中的大漢一拳打飛在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