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縛(1 / 3)

從此,曾如歲寒三友般肝膽相照的三人,卻在這巫峽江畔分道揚鑣,這一別,便不知多少年,亦不知改變了多少東西……

離開了兩人的飛穹,孤身一人在巫山裏遊蕩,像個行屍走肉般,忘了存在的意義。

山中多猛獸,一群熊羆眼見他闖入它們的領地,紛紛圍上來,咆哮著撓著腳下的土地。

飛穹看向它們,毫無表情。

熊羆們赫然就撲了上來!

“嗖”的一聲,不知哪裏來了道銀光,宛如中天銀月。這銀光在無動於衷的飛穹周圍劃出一圈弧度,擊退了熊羆,它們紛紛逃散。

飛穹木然的扭過臉去。

視野中,是一個陌生的女子,朱砂點眉,長得並不出眾,卻如湖水般令人看著就心寧。她身著簡單的白衣,手中持著一柄紋理驚人的巨大鐮刀。

“你是連命都不想要了?”她淡道:“看你毫不反擊,我便出手。”

飛穹緘默須臾,漠然吐出兩個字:“多謝。”轉身要走,卻被女子叫住:“你是叫飛穹對吧。”

被陌生之人喚出名字,飛穹卻如不聞,背對著她說:“一麵之緣,必作逝水。”

女子望著他的背影,唇角勾出的弧度,帶著女人特有的神秘,“公子怎麼知道,一麵之緣就會流逝?也說不定,你我日後是莫逆之交。”

飛穹微顫,旋即再度漠然道:“姑娘多心了。”就此離去,那虛浮的步子,看著甚是教人心酸不已。

女子還立在遠處,眼瞧著他那晃晃悠悠的背影,頗不是滋味的歎了口氣,閉上雙眸。再睜眼之際,麵前卻已換上另一個人了。

“蠶女大人?”來者是這樣問的:“前來巫山有何貴幹?”

女子道:“原來是夙玄真人,我是去找瑤姬的,您呢?”

夙玄真人道:“我本是要走一遭天界,卻放心不下那三個幸存的峴山徒兒。適才我得知他們分道揚鑣,而飛穹賢侄又淪落到這個地步,我深感無能為力啊。”

女子笑了笑。

這個時代的她,有著滿壺與人為善的熱情,她說:“真人放心去天界啟奏吧,您的賢侄,我就先幫您照顧著。”

之後,夜幕降臨,半晝半夜的天色低垂在地平線上。

步到一個水潭邊,飛穹雙目無神的靠著駁石,將腰間的青玉佩解下,端在掌上。

池池曾說,見物如見人,可現在卻已是物是人非。

飛穹扣回玉佩,不由操起長簫。

吹奏一闋《清商》,至深的悲哀中還有著迷茫。

天下之大,該何去何從?

忽然覺得腹中空蕩蕩的,這才想起自己已好幾天沒吃東西,雖然餓,可又沒心情去找。

就在這時,腳步聲從林間傳來。

飛穹緩然望去,見一個女子走到他近旁,手裏拎著隻兔子。

“該餓了吧,我來烤兔子,你嚐嚐我手藝如何。”她笑道。

這正是白日裏持鐮刀救了飛穹的神秘女子,此刻,昏暗的天光在她眉間的朱砂上淬出某種親切感。

她俯身,架火,邊烤邊說:“你與你師兄甚是奇怪,天下人無不憧憬禦劍登仙,你們卻丟棄如赤血墨血那樣集天地之造化的神兵。”

飛穹問道:“你怎識得二劍?”

女子笑答:“赤血劍與墨血劍的鍛造者,是我們有虞氏部落的人。”

飛穹一詫,站起身步到火堆旁,坐在女子側前方,問著:“還未請教姑娘是何方高人。”

她卻自顧自的說:“之前聽到你師兄的悲慟喊聲,餘便尋去,見你二人棄劍巫峽。雖是其情可憫,卻折殺了兩柄寶劍,可惜。”

火光中,燃燒的樹枝發出劈裏啪啦的響聲,飛濺的火星從飛穹臉前劃過,照出一片對塵世深深的失望。“劍有何好,取人性命的工具。”

女子道:“棄劍執簫,倒也未嚐不可,與公子很是般配。這簫上還有字……簫樂九曲,共枕青霜。”

飛穹心下又一狠疼,沉默良久,忘卻言語。

卻是女子烤好了兔子,撕下一半分給他,自己先吃起來,還說著:“我的手藝絕非誇誇其談,公子嚐了便知。”

飛穹也餓壞了,便吃下一口,香鬆嫩滑,火候真是掌握的不錯,隨即便一口接一口吞入腹中。

恍的,聽到她說:“公子適才問我是誰……”飛穹挪去注意力,見她笑道:“你喚我箏兒吧,我名虞箏。”

飛穹不覺喃喃:“虞……箏……以雅樂作名,極是得當。”卻逢此時心念一動,驚道:“姑娘是蠶女大人?!”

她點點頭,平淡如常。

飛穹卻受到很大的撼動,怔的放下手中的半隻兔子,而作抱拳狀,以恭敬歉疚的口吻道:“承蒙虞姑娘白日相救,請原諒在下態度欠妥。”

“這沒什麼,”虞箏道:“看公子這段日子的遭遇,想是不堪回首,餘又何嚐不明白呢。世人並非愚昧,卻總是後知後覺。如我一般,羞辱家中白馬,待到變作不人不蠶之身,方才追悔莫及。”

“……是啊。”飛穹不著意長歎了聲,餘音一片苦楚,“虞姑娘為何前來巫山,又要去往何地?”

“我是因為感受到青女的消亡而來,本要去問問巫山神女瑤姬,在這途中,遇上公子。”虞箏道:“公子何不與我一道去瑤姬那裏,將來之事再作打算。”

飛穹本已經無處可去,便答應下來。

巫山深處,神女瑤姬一樣是肝腸寸斷。她的父親去了,摯友也去了,都是為人類而死的,這讓瑤姬情何以堪。

於是,當她見到虞箏時,竟是如鯁在喉,生怕一開口就要聲淚俱下。

虞箏卻道:“此次餘前來巫山,是要告知瑤姬姐姐,餘已放棄神籍,回複妖仙的身份。”

這話不僅驚到了同行的飛穹,也令瑤姬詫然:“是天庭又出了什麼事?”

“不然,僅是餘任性妄為罷了。”但聽她由衷道:“自軒轅時代我化蠶於桑,天帝憐憫,封我為蠶桑之神起,已過去千載年頭,卻是我活得渾渾噩噩,不知天地為何。”

這一語也道破了飛穹的心思——不知天地為何。

虞箏又道:“或許是餘造化低了,所以才想離開天界,下來看個明白。”

瑤姬不置一詞,隻是微微點頭。

……物是人非啊,當年那個信口開河、言而無信的有虞氏少女,現在已變到如此……萬事萬物都是瞬息萬變,而沒變的,隻有她瑤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