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江西老表(1)(1 / 3)

劉上洋

每當到外地出差,總有些熱心者問我哪裏人。我回答是江西老表。對方先是點頭一笑說:“是革命老區來的,你們那裏山好水好人好。”話語之中既有讚美之意,但也暗含著另外一層不便表露的潛台詞。講過之後,他們又會把眼睛瞪得大大的:“為什麼大家都稱你們江西人為老表呢?”驚奇中帶著一種迷惑不解。

是的,在許多外地人看來,把江西人稱為老表,似乎是一種貶義,是瞧不起江西人,因為“老表”這兩個字很土氣,很下裏巴人,就像上海人把所有的外地人叫做阿鄉一樣,是在用一種特殊的稱呼罵人。

尤其使人納悶的是,不僅外地人稱江西人為老表,江西人也自稱為老表。

世界上哪有這樣自己貶損自己的?

其實,江西老表這個稱呼不含有絲毫的譏蔑之意。

在中國傳統的親屬關係中,兄弟姐妹的子女之間互稱老表,年齡大的叫表哥、表姐,年齡小的叫表弟、表妹。表親之間,雖不是直係親屬,但也有著一定的血緣關係。

把江西人稱為老表,流傳最廣的有兩種說法。

一種是始於明朝初年。為了爭奪天下,朱元璋和陳友諒在鄱陽湖展開了激戰。當時,碧波蕩漾的八百裏湖麵到處閃動著刀光劍影。有一次,朱元璋打了敗仗,被陳友諒在後麵緊追不放。正當朱元璋走投無路之際,一位善良的漁民出現了,他把朱元璋領到船上藏了起來,然後搖著櫓向湖心揚長而去。朱元璋得以安全脫險了。在離開的時候,他含著眼淚對這位漁民說:“謝謝你的救命之恩!如果以後我打下江山做了皇帝,你就去京城找我。臣子和衛兵如不讓見,你就說是我的親戚江西老表來了。”過了幾年,朱元璋終於戰勝了陳友諒,在南京如願以償地穿上了皇袍。這位漁民帶著幾個同鄉去看望當今的天子,果然,他們在皇宮內外不論遇到什麼人,隻要說一聲“我們是皇上的親戚江西老表”,就一路綠燈,暢通無阻。江西老表也就從此叫開了。江西老表,皇帝的親戚,可見這個稱呼是多麼的高貴且令人羨慕。

另一種是始於同湖南的關係。江西同湖南,不僅山川地貌極為相似,而且地相連,人相親。據統計,現在湖南的六千多萬人中,大約有百分之六十四的人祖籍是江西。這樣就形成了一種曆史的親緣關係。加上兩省長達近千公裏邊界人家的長期相互通婚,他們的後代便以表親相稱。表親者,血親也。由於江西是祖上所在地,湖南人也就漸漸尊稱江西人為老表哥,久而久之,幹脆把“哥”字省去叫老表。於是老表也就成了江西人的代稱。

可以說,在一個有著四千四百多萬人口的省份,老表這個唯一統一稱呼隻要一講出來就知道是哪裏人的,在全國恐怕也隻有江西。

江西人也以有老表這樣一個稱呼而感到非常自豪。無論海角天涯,無論素昧平生,相互之間隻要聽到“我是老表”,馬上就像久別重逢的親戚一樣。

江西老表,一個洋溢著濃鬱親情的名字。

在中國地域文化的研究中,存在著這樣一種現象,就是江西老表雖然廣為人知,但對江西老表的性格卻很少論及。即使論及,也是寥寥幾筆一帶而過。有人說得更直白,江西老表沒有什麼給人印象深刻的突出特點。

所以,在中華民族這個大家庭中,江西老表的性格一直處在被忽略的地位。

不過,沒有鮮明的特點也許就是江西老表最大的特點。

你看,在人聲嘈雜、杯盤交響的餐館裏,江西老表有著自己的“吃文化”。他們也吃辣,但不像湖南人那樣猛烈,可以把一隻幹辣椒放在嘴裏嚼得眼淚鼻涕一大把;他們也吃甜,但不像江浙人那樣每菜必糖,甜膩得使人不願動筷子;他們也吃鮮,但不像廣東人那樣講究配料烹飪,一定要讓人吃得津津有味直咂嘴;他們的口味也偏鹹,但不像北方人那樣上桌就是一盤盤鹵菜,來個大碗吃肉,大杯喝酒。江西老表這種“不太辣、不太甜、不太鮮、不太鹹”的飲食風格,在全國就沒有什麼鮮明特點,所以贛菜的牌子也就始終響不起來。

同樣,在其他方麵,江西老表的特點也不很明顯。人們在談論文化時,講到北京就知道是官文化,講到上海就知道是商文化,講到蘇浙就知道是水文化,講到內蒙就知道是草原文化,講到西藏就知道是佛文化,講到香港就知道是殖民文化,而講到江西,就不知道是什麼文化了。還有語言也是如此,從吳越軟語到閩粵鳥語,從東北話到四川話,從河南話到陝西話,各自都有其鮮明的特征。但江西話就不是這樣,“五裏不同音,十裏不同調”,各個地方都有自己的方言,差別非常大,互相講話都很難聽得懂。這裏不由得想到前些時候流行過的一個段子,說的是假如有一個外星人掉到地球上,中國各地人的不同反應:北京人首先問他是哪個級別的幹部,上海人馬上將他進行展覽賺錢,溫州人立即請他吃飯並合夥到外星球做生意,廣東人先將他洗幹淨然後決定怎麼吃,四川人邀他上茶樓打麻將,河南人立馬複製幾個賣向全世界。這裏沒有提到江西人會怎樣對待。這絕不是有意的遺漏和疏忽,而是江西老表缺乏突出的個性特點,實在是難以概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