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冬，解放軍湘西剿匪進入了第二個階段，10月份結束了中心區圍剿，現在的進軍路線屬於湘、鄂、川、桂、黔五省邊境。
解放前夕，國民黨反動派在湖南西部28縣建立反共根據地，勾結地方股匪，憑借地勢溝壑縱橫、洞穴深幽組建了總人數達到十萬多的反動武裝。幾天前，湘西軍區正式發布政治動員令，全麵進剿。1月20日，鳳凰縣大搜山已經獲得了決定性勝利，如今剩下的工作便是持續肅清。
解放軍421團兩個營及師警衛營駐紮在永順縣龍家寨，追擊國軍暫編第五師其下的暫三旅。
前幾天剛落雪，蒼蒼茫茫的白岩山積雪未消，澧水南源杉木河還結著殘冰，順著河流一直被衝到下遊河灘去。
“嘖，快些，幾哈些吃完哈，等到起的。”這個一嘴川話的老跛子從後麵用那條稍微方便的腳照著跪在地上就水嚼炒黃豆的高瘦的新兵蛋子來了一腳。
“快了快了。”瘦子用手在河灘裏舀水，就著炒黃豆吭哧吭哧地吃。
“你個掘貨，炒黃豆就美成這樣哈。”老跛子用手扯扯褲子，艱難地坐了下來。
這瘦子擺了擺手，空不出嘴來講話。
“這腿不拗老。”老跛子拍拍自己的跛腳，也端起吃過炒黃豆的碗舀了滿下的水，齜牙咧嘴地把冰涼的水灌到嘴裏。
“死龜兒曹子西。”老跛子恨恨地咒罵，“梭邊邊算哈子，鼓到老子喝涼水。”
龍家寨地勢奇特，軍隊潛伏在這裏，不可以生明火，為了讓匪軍放鬆警惕，最後可以一舉拿下。日日吃冷幹糧喝河裏的水，加之冬天陰寒，不少人就生了病。
“***領導有方，等咱們打完這一仗，回去了還不是好日子。”瘦子的炒黃豆終於咽了下去。
老跛子嗓子裏哼了一聲，對一直在逃跑的曹子西一行土匪還是懷恨在心，過了一會兒，他老而狡黠的眼珠子亮了一下，臉上有了笑意，往瘦子那裏挪了挪，坑下頭，悄聲說道：“幺兒，我倆等哈兒去找點兒肉嘎嘎。”
瘦子是南方人，但是跟老跛子相處時間很長，所以老跛子帶著味兒的話大概都曉得意思，他知道老跛子邀請他一起去搞點野肉吃，沒怎麼說話，眼睛卻也亮晶晶地閃了一下。
瘦子年紀小，還是長身體的時候，肉對著這樣的青年人有著莫名其妙的吸引力，所以不管駐紮在什麼地方，老跛子跟瘦子都會溜出來搜點好東西。
但是今天，瘦子有點猶豫，他抬起頭，看了看四麵環山的地勢，明明是寒冬，深山處卻還仿佛有鳴蟲發出吱吱呀呀讓人雞皮疙瘩的聲音，天色也漸漸暗下來了，連續幾天都是這樣，白天靜的出奇，夜晚蟲鳴陣陣，讓人心生寒意，軍隊行到這裏，幾乎看不到在別處那樣的百姓，隻有偶爾路過幾個壯年人，低著頭，身上穿著苗人的衣服，背著竹簍行色匆匆地走開，仿佛根本沒有看到他們。
“我總覺得這裏瘮得慌，咱倆還是不要脫離大部隊了。”瘦子搖搖頭，回過去看著河灘上坐著的大夥，每個人都聚精會神盯著手裏的碗，沒人在意他倆在交談什麼。
“瓜娃，慌啥子。”老跛子喝了一口水，“老子當兵那些子年哈，就沒見過鬼啊神啊，也就你們這些讀書的砍腦殼怕。”
瘦子悻悻地笑了一聲，肚子裏突然響了一聲，腦子裏飛快地盤算著。
“缺塊兒，雀雀兒。”老跛子的聲音在饑餓的時候聽上去分外有誘惑力。
“成。”瘦子咬咬牙，“天黑了咱們就動身。”
“帶著家夥兒，萬一碰著姓曹的。”老跛子滿意地點點頭。
天黑了下來，四麵高山全部隱入了黑暗，大夥們把家夥抱在懷裏，擠成人堆取暖，行了一天路，都很快進入了夢鄉。
瘦子和老跛從人堆裏小心翼翼爬起來，側著山岩，一路慢慢摸了出去。
“老跛，你怕不？”瘦子走在後麵，看著前麵搖搖晃晃地背影。
老跛往地上吐了一口痰：“無神論，曉得不？”
瘦子聽這麼說，突然覺得渾身充滿了力量，把髒兮兮的棉衣裹得緊了一點：“你說得對！”
兩個人挨著山岩一路走著，離駐紮的地方越來越遠。
腳下的路很不穩當，一不小心就會被碎石塊絆倒，兩個人走得歪歪扭扭。
“這鬼地方，沒有女娃兒。”天黑寒冷，老跛開始說話來緩解緊張。
瘦子憨憨一笑：“人家興許是把姑娘家都藏起來了，這兵荒馬亂的年代。”
老跛回過頭：“幺兒，你還沒得婆娘噻。”
“嗯，”瘦子凍得哆嗦，“手都沒摸過。”
老跛忍不住壓低聲音笑起來，把頭轉過去，專心看路。
瘦子卻忍不住浮想聯翩起來，抱著槍走在老跛後麵，把從小到大見過的女人都想了個遍，直到一頭撞上了什麼東西，嚇得魂飛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