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飛雪。
高清明坐在教室倒數第二排靠窗的位置，握著鋼筆寫字，把身上黑白相間的冬用校服裹的緊了一點，臉縮進了領口，隻露出一雙眼睛，盯著胸口的校牌又瞅了一會兒。
高文終究還是在十二月份的時候將高清明送進了學校。
高文打定主意，這次是最後一次請求高清明去上學，也算是滿足了膝下無子的自己的心願，如果高清明沒能上得了學，大概會成心底永遠的傷痛。
結果這一次，那孩子聽她說過話，隻是用一雙清澈的眼睛注視著她，仿佛透過她的瞳孔躍入了她深深幹枯的心中一覽無餘，然後目光轉向別的地方，輕輕回答道：“好的，母親。”
然後，高清明就在明華中學已經一月有餘，抱著厚厚一摞書，趕著別的學生期末考試的進度。
“小高，晚自習結束以後要不要一起去吃夜宵？”前麵的哥們扭過頭趴在了高清明攤開的試卷上。
這哥們叫伍和，平時經常跟高清明搭話，眉眼很溫順，像一隻笑眯眯的猴子。
高清明從抽屜裏麵拿出一個小布袋，扯開來，糖果酸奶和各色果幹撒開來，對伍和點點頭：“吃吧。”
“媽媽給帶的啊，也太幸福了吧。”伍和吭哧吭哧笑了幾聲，和猴子的聲音也有異曲同工之妙。
“我下課了要快點回去幫忙，所以不能去跟你一起了，所以非常抱歉。”高清明眼睛看著他。
“沒事沒事。”伍和剝開一顆牛奶糖，扔到了嘴巴裏，心裏覺得高清明不食人間煙火，剛剛是他的搭話，達到了目的，去不去並不重要，而高清明眼神分外真摯，像是真的道歉。
“你的字，真好看，”伍和看著高清明的作業本，眼睛亮晶晶寫滿了羨慕，“練了很多年吧。”
高清明垂著眼簾，看著作業本上的字，用手指輕輕蹭了蹭：“嗯。”
“咱們是一樣的，我跟我爸過，你跟你媽過，我從小就羨慕人家有溫柔的老娘的，我老娘可不喜歡我，她隻喜歡錢。”伍和傻笑。
“有父親，也挺好的。”高清明看著伍和，溫和地說。
“小高，你的眼睛真好看，灰蒙蒙就像下雨了一樣。”伍和認真地看著高清明的眼睛。
高清明被盯得有點不好意思，輕輕揮了揮手打斷了伍和的視線。
“誒，對了對了，你知不知道，”伍和悄悄壓低了聲音，“我聽我奶奶說，咱們南京有座東嶽廟，裏麵真的住了一位神仙，隻要將願望寫在紙上，放在文爐上燒掉，就能滿足你的心願。”
高清明抬起眼睛，默默地注視著伍和：“你有想要實現的願望嗎？”
伍和嘻嘻笑著：“很多很多。”
“凡人向神許願，神會拿走你的東西的。”高清明輕輕地撕了一張寫滿的草稿紙，撕成碎紙片，再在手心裏揉成團。
“神會要什麼，祭品麼？花生豬頭？”伍和嚼著花生糖，咯嘣咯嘣發出很大的聲音。
“不知道，興許是凡人的陽壽。”高清明隨口說道。
“我靠？！這還是神仙麼，分明是吸血鬼吧！”伍和一拍桌子。
“可能就是一隻可怕的妖怪吧，”高清明突然眼神柔和，“神仙都冷漠的很，不會待在寺廟裏去關心人間疾苦的。”
伍和愣了一下，拉長了語調，嚴肅地說：“你說得有道理啊。”
高清明低下頭，用手指揉了揉眼睛，順便把另一塊糖往伍和麵前推了一下，便不再講話，低下頭繼續寫作業了。
伍和接過糖，也轉過身去，若有所思默默展開糖紙，用手掌抹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