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清明醒的時候，已經是早上四點多了，他坐起來，頭撞到了火車臥鋪上鋪，疼痛把他從睡意中拉出來，清醒了不少。
羽坐在他對麵的床鋪上，伺候著小桌子上的康師傅紅燒牛肉麵，車廂裏的還有個婦女在喂奶，一個大學生模樣的女生，捧著雜誌，眼角卻一直往羽這裏瞟著，臉上有著少女獨有的春紅，另外一個中年禿頂男人跟他老婆一人一張床在呼呼大睡，還有別的人要不就是去買吃的，要不就是去蹲大號了。
羽一抬頭看到高清明一頭雞窩地坐在被子裏，看了一眼窗外麵還黑黢黢的，笑著拔掉了泡麵蓋上插的塑料叉子，揭開來推到高清明麵前：“來來來，把泡麵吃了，一會兒下車還要走路的。”
前天晚上羽到高清明家借宿，第二天晚上兩個人就背著背包拖著行李箱來到了南京站，乘夜坐上了開往陝西西安的火車。
“謝謝。”高清明攬過泡麵碗，呼呼吹起氣來，車廂裏太冷了凍得頭疼，滾燙的泡麵吃下去至少腸胃可以舒服一點，坐在對麵的羽笑嘻嘻地又開始燙他的第二碗泡麵。
“其實我覺得，泡麵是不可以叫作麵的，和我在輝叔家吃的東西完全不是一樣的。”高清明大口地吃著泡麵。
“所以我帶你來西安玩啊！你來了就知道麵到底可以做多少花樣了。”羽笑得分外得意。
聽上去還真是像來旅遊的。
高清明眼睛突然分外有神，吃麵的動作也多了些力度。
天剛蒙蒙亮，兩個人拖著沉重的箱子從火車上下來，氣喘籲籲地爬上了201路公交車。
“我們住在哪裏啊？”高清明抱著包，乖巧的樣子看上去就像羽的兒子。
“去鍾樓咯，乖兒子。”羽笑著敲敲窗戶玻璃，車有點破，顛起來整個車都在晃。
“先生我很尊重您，但是請您不要占便宜。”高清明勉勉強強豎起自己的手掌。
羽撅了噘嘴：“行，看我心情吧。”
高清明一臉吃蒼蠅的表情，臉色很糟糕，強忍著想要嘔吐的心情，問道：“住賓館嗎？”
“不不不，”羽有些可憐地看著他，“我有個老東家住在那裏。”
高清明不知道到底有沒有聽清楚，靠著窗戶打著瞌睡，嗓子裏還裝模作樣地嗯著。
羽鼻子裏哼了一聲，繼續看窗外的景色了。
“這位是？”帶著墨鏡的男人打量著沒什麼個頭可言的高清明說。
“我在南京的朋友。你給我找個地方住吧，除了老頭那裏都行。”羽把行李都扔到了墨鏡男人腳邊，誇張地打了個哈欠。
“不是啊，大人，”男人一臉的為難，“老爺等您已經很久了，您來了不去他老人家會傷心的。”
羽眼珠上翻：“傷心？那老頭也會傷心？別講了，小東，你的裸照還在我手裏，快點幫我。”
“哇！大人你什麼時候拍的？”
“你睡著的時候啊，我翻窗戶，就知道會有用到的一天。”
高清明安安靜靜站在那裏，離開了南京，就越來越像像一個沒有意識的傀儡，睜著純真無害的眼睛打量著天空。
羽看了他一眼，皺了皺眉頭。
小東的臉被憋得發紅，半天憋不出一個屁。
高清明看著這個城市，體會著不同的溫度濕度，人來人往，藍天白雲，建築高聳入雲或連接成片，人們不一樣的方言在耳邊次第響起。
高清明覺得血液中有什麼在融化，突然覺得很累很累，意識漸漸模糊過去。
在他再一次抬頭的時候，與小東視線對到了一起。
“你的眼睛……”小東突然膽寒，想起了什麼，在他十幾歲的時候好像見過。
像傀儡眼睛一樣無神的兩顆琉璃珠子，中央點起灼灼的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