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科共有七千三百六十名舉人應試,結果隻錄了二百一十六個人,還不滿一個零頭。但已足夠報房賺個盆滿缽溢。特別是去杜家報喜的,賞銀豐厚倍於別家,搶到條子的倆人一個得了二十兩,一個得了三十兩。相較之下,李春來卻是倒盡了黴。他不知道費了多少力氣,才搶到一張第三名的報條,本指望著搶上五經魁的頭報賺上他幾兩銀子,可好死不死地,那條子上寫的偏偏是顧念衣的名字。
顧家原得自禦賜的國公府邸早已經封了。顧念衣現在也不在京城會館和客棧之中。據說這位之前借宿在西山靜濂園,可那皇後別院別說去要賞錢了,周圍一裏之內都不是他這報錄人能靠近的地方,更何況,誰知道顧念衣現在是不是已經遷出了那園子。這讓他往哪裏去送報條呢?
李春來又想起顧家的姑太太乃是遼東經略楊光第的夫人,是現在唯一在這四九城裏的顧家人。便奔去了魁星胡同楊府,找楊家那位二夫人討賞。
誰知楊家門房卻說,顧家的人和事兒,同他們楊家再無半點兒關聯,再來胡纏,就要動門栓打他。李春來又賠了半日笑臉,才免了打。而後才旁邊一個等拉活兒的騾馬轎夫口中得知,原來那顧夫人幾日前就被休棄出門了,似乎是因為不敬公婆且還殘害庶子。這消息叫李春來大吃一驚,倒是那轎夫又告訴他,那顧夫人被趕走後,應該是棲身於城南珠璣巷中,曾有幾個楊家的下人偷偷送了些東西去,有一回搭得就是他的騾車。
李春來隻好自我安慰了幾句:餓死的騾子比馬大,況且叫那位被趕下堂的前大家夫人知道自己親侄女的好消息,正似絕境之中聞得佳音,說不定激動高興之下,沒錢也要當些銀子賞他呢。於是又腳不沾地趕往城南。
等跑到這裏一看,一顆心又涼了半截:這條“珠璣巷”空有個好聽的名字,卻又破又舊,住在裏頭的人想也知是三教九流,魚龍混雜。倘若那顧夫人當真就棲身於這陋巷中,那可真不像是個掏得出賞錢的主。
李春來尋到轎夫所說那處小院。院子隻一進,門是黑漆小門,也沒點燈籠。李春來站在門前猶豫再三,又擔心過一會兒別的人也查訪到這裏,若是叫他們搶了先,那今番可當真虧大了。於是隻能硬起頭皮叫門。
出來應門的是個老婦人,約莫六十來歲,身穿灰藍長衫素白布裙,頭包一塊青色絹帕,麵容清臒,兩鬢霜白,眼神卻似鷹隼一般銳利,說話也中氣十足:“客人有什麼事嗎?”
李春來被她目光一掃,心裏竟有些寒意,趕忙控身陪笑道:“楊經略的夫人可是暫居在此?小人是特來報喜的,夫人的侄女顧舉人高中五魁。”說著,便從懷中掏出報條,畢恭畢敬遞過去。
老嫗接過報條,隨口說了句“辛苦”便要關門,全無打賞人的意思。李春來心裏著急,伸手攔住門框:“哎,老太太你別急著關門啊!”
誰料這老嫗手指在李春來胳膊上一戳,竟點麻了他大半個身子,然後又揮出一掌,直將他推滾出兩三尺遠,然後便合上了門。
李春來掙紮著從地上爬起身,心說也不知自己是倒了幾輩子黴,沒討著賞錢不說,隻怕還得破費幾個大錢尋個郎中瞧瞧。
他這裏正暗暗叫苦,卻見那扇門竟然又開了。走出來的還是剛才那老婆子,這回倒是還算客氣,她在李春來左肩上輕輕點了兩下,便解了他身上的酸麻。
李春來見了她心裏犯怵,連大氣都不敢出,因聽那婆子說了句“客人請隨我進來”,便忙不迭地跟在她身後進了小院子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