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有血有肉的語言(1 / 1)

〔法國〕蒙田

普盧塔克羅馬帝國時期的希臘傳記作家。說,他通過實際事物認識了拉丁語。這裏的情形也一樣:言辭據明確的意思而發,有血有肉,再也不是言之無物的空話。言語的內涵又大於字麵的所指,連二三流的作者也多少認識到這一點。

本人也一樣。我在意大利的時候,逢一般談話的場合,想說什麼就照說出來;可是,遇到嚴肅的交談,我卻不敢相信自己的言辭,因為除了一般的用法之外,我並未能很好駕馭和運用自己的語言,然而,我是要表達個人的特色的。

經大作家的操筆和運用,語言的價值大大提高了。他們賦予語言新的生命,而不隻是將它搓搓捏捏,使之有力一點,用法多樣化一些而已。大作家不在乎去創造新詞,而是致力豐富自己所用的詞語,使其含義和用法更有分量、更加深刻。他們以審慎的態度、巧妙的手法給語言帶來不尋常的氣勢。這種天賦在普通人當中是多麼缺乏啊,我們隻須看一下當代許多法國作家的事例便可以知道這一點。他們相當大膽,而且十分自傲,竟不屑走常人的途徑。但他們缺乏創造性,欠缺鑒別力,因而都失敗了。在他們的作品中隻看到可憐的故作新奇,言不由衷的荒謬的修辭手法。那不但無助於加強主題,反而把主題削弱了。他們隻熱衷於追求新穎,全不顧產生什麼效果。為了用上一個新詞,他們竟把往往更有力、更動人的舊詞舍棄。

我覺得我們的語言是擁有足夠的詞彙的,但琢磨不足。因為就是借狩獵和打仗的詞語也是可以表達許多東西的。這是一塊肥沃的土壤,我們大可以利用起來。表達方式就像是花草一樣,加以移植就能得到改善和加強。

我覺得我們的語言相當豐富,但不夠靈活和有力。一般來說,它表達不了重大的思想。如果你硬要使用它,你就常常會感到,它無力支撐你所加給的負荷。當它詞不達意的時候,就得求助於拉丁語,有時還得求助於希臘語。我剛才所選用的幾個字眼,我們不容易感覺其活力,因為用濫了,其魅力已多多少少消失掉,顯得平淡無奇了。至於日常詞語也一樣,其中不乏一些精辟的習語、生動的比喻,隻是老化了,美感已失,被濫用過度,已變得黯淡無光。不過,有鑒賞力的人並不因而失去興趣,而第一次使這些詞語煥發光彩的古代作者也並不因此失卻榮譽。

各門學科論述本專題的時候,不免寫得過於微妙,過於做作,離通常的、自然的用法太遠。我的侍從懂得向貴婦人獻殷勤,深知自己如何去做。可是你給他念念埃伯勒意大利作家。

或菲斯諾

意大利哲學家。的作品吧,他卻一竅不通,而書中的內容是和他有關的,談他所想。談他所做的事。亞裏士多德的著作包含與我日常思想活動有關的內容,而大部分我自己竟認不出來。

為了學派的需要,這些內容用另一種外衣裝飾、遮蓋起來了。但願上帝首肯這種做法吧!如果是我從事此項工作,我會實行人工自然化,而他們卻是搞自然人工化的。

(梁宗岱黃建華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