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烈的爆炸聲響接二連三的巨響從遠方傳來。“腦袋裏隻有一根筋的猛士”,癱坐在房內,被眼前滿地的碎屍嚇的失去了理智。
慘白的月光透過落地窗籠罩著房內的一切,眼前的場景堪比地獄。林楓縮在角落裏哆嗦著搖著頭,就像精神病院裏的瘋子一般喃喃自語。
無論是誰都會這樣,本以為自己有了足夠的勇氣和信念能夠去能戰勝死亡,而往往當死亡真正降臨眼前時,他才會發現,之前的勇氣和信念是多麼的脆弱而又渺小。
林楓畢竟隻是個普通人,所以也不例外。
在這死亡包裹的氣息中,在這充斥著血腥和屍堆的房間裏,即便是他對老婦人有著舍命相報的恩情,即使他擁有著無法推卸的重大使命,但在此時此刻,在這種環境中的林楓,也隻能在恐懼的支配下除了恐懼,毫無它念。
幽靜的房內,冷清的月光灑在屍堆上,使不遠處的殘肢、碎裂的人臉、掉滿一地的器官內髒都微微在反射著冷冷白光。令人壓抑的氣味與恐懼的夜色使林楓越加的混亂起來。
牆外的遠方又傳來一道爆炸聲響,在絕望與恐懼中,這位‘猛士’因受到了驚嚇,身子劇烈一顫後,不知怎麼的便突然跳了起來,拋下頭盔,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向房外跑去。他的模樣是那麼的驚慌,如同被天敵追逐著的幼獸,絕望而又恐懼的竄逃著。
無法指責他拋棄了弟弟和老婦人,因為此時此刻任何人都會出於本能在恐懼的支配下逃走,唯有意誌無比堅強的人或擁有力量的強者,才有勇氣與能力停留於此,並與之抗衡。然而林楓隻是個缺乏謀略被人戲稱的‘猛士’,而非其二者。
跑出前院,來到在‘卜’字路口前,林楓彎著腰像癟了的花朵,一隻手摁著膝蓋,另一隻手則在狠狠的錘打著胸口,麵容驚慌的喘著大口粗氣。
今夜在半山腰上向下望去,即使整個小鎮都斷電了,但在這銀白色的月光下,眼前的景象也都依舊清晰可見。
然而此刻山下的小鎮卻如同人間地獄一般,黑煙嫋嫋,火光閃閃,即便是相隔如此甚遠的林楓,也似乎能感受到山腳下小鎮裏散發出的那股絕望之氣。不僅如此,從山下吹來的微風中也包裹著嗆人的煙塵與令人作嘔的血腥味,若要認真細聽,冥冥之中在這股風裏,似乎也摻雜著無數生命痛苦掙紮的呻吟。
山下鎮裏的情況似乎比他家的遭遇還要恐怖,難以言語的恐懼高壓力促使著他將逃亡的方向指向的山頂。而在他還未撒腿跑時,一個什麼東西卻勾住了他的腳踝。
林楓順著腳向下望去,全身的寒毛又是一顫,頃刻間他便瘋狂了起來,抬起腳來死命的踢踹那個勾住他腳踝的東西。
月光下林楓受到驚嚇的麵孔是如此令人驚悚,大幅度踢踹的身影更是無比的瘋狂,因為勾住他腳踝的不是什麼枯枝落葉般的東西,而是徐二狗!
此刻徐二狗的身體全是鮮紅色,腦袋也隻有半邊了。他用著露出陰森森白骨的殘掌勉強支撐著自己在地上爬行著,好不容易用另一隻手抓住了林楓的腿踝,正要一口咬下,卻遭到了林楓的一陣瘋狂爆踢。
隨著腦漿、血液和不知名的體液如雨般在爆踢下向四周灑落,當林楓褲腳幾乎一半被染成血液的鮮紅,另一半被染成腦漿的灰白色時,徐二狗才斷了氣,鬆下了那一隻緊抓住林楓腳踝的手。
“啊——,什麼鬼!!!”林楓幾乎是在哭腔下喊出的。
他渾身打了個哆嗦後,又不要命的向山頂上狂奔而去。
山路無比崎嶇,好在月色敞亮。林楓跑一會歇一會的在山道上狂奔著,樹林裏、山崖下、夜空中,好像都充斥著鬼怪的哀嚎,妖魔的哭訴。偶爾路過叢林時,還會突然蹦出幾個如狼一類的肉食動物,起初這直接把林楓嚇癱下了,但這些動物在今夜都似乎對食物不感興趣,身形一閃後又消失在了叢林間中。單從它們匆忙的行為上來看,似乎也在忙著逃躥,無暇理會其他的一切。如此重複幾次後,在逃亡途中再遇到狼時,林楓也終變得習慣而置之不理,與它們擦肩而過後,便隻顧自己的奔逃。
大約逃了一個多小時後,眼前的月光越來越明亮,山下的各種聲響離他越來越遠時,漸漸的,林楓才冷靜了下來。再當他恢複理智回過神來時,才驚愕的發現自己已經跑到離家最近的一座山頂上——那個道觀門前了。
幽冥的月色籠罩住整個遼闊的森林,在森林中這座數百米高的山頂上,一座古老而充滿神秘氣息的道觀,已不知在此矗立了多少年的歲月。道觀破舊而又狹小,銅門早已斑駁不堪,石壁也已盡處裂開且有坍塌。這應該是在多少年前就已經沒有了道士居住,因而也可以想象的到其院子裏的雜草蓬生。道觀的門是虛掩著的,也可能是年久失修已經損壞所導致的。唯一一座兀立著的古式齋房也破舊不堪,不僅牆上爬滿了爬山虎,且在皓皓月光下牆上的裂紋也能明顯的看清。林楓望著山腳,癱跪在道觀門前不遠處的桂花樹下,清甜的桂花還未盛開,明朗的月光被茂密的枝葉篩過後,隻射下幾束冷冷的銀白,重重的打在林楓臉上,顯現出他滿臉的絕望與悲傷。
“怎麼辦,你到底在搞什麼啊林楓,魂淡啊,你這個垃圾,廢物,你有什麼用啊!”林楓癱跪在桂花樹下,望著小鎮上鮮紅的火光痛苦的抓撈著頭發,惱怒懊悔的淚水也隨之流下。
的確,現在想要回去挽救似乎已經晚了,大媽,弟弟,可能都已經……
林楓已不敢再想下去,淚眼朦朧中,他顫顫的啜泣起來。
山下的小鎮上再次傳來巨響的爆炸聲,火紅的小蘑菇雲騰起後,那洪亮的聲響便隨著滾滾黑煙升向半空,緩緩的往四方擴散開來。那一刹那整個小鎮及周邊的森林都被這道爆炸的巨響貫穿,沒過多久,滾滾的黑煙便包裹住了大半個小鎮。
對於這駭人的爆炸,林楓沒有過多的理會。他依舊悲傷的跪在道觀門前,在自己碎碎的念叨中,開始了在父母離開後的那些年裏,他常用的一種對於自己做了錯事後用來自我懲罰的手段——抽自己耳光。
也或許是在沒有父愛和母愛的這幾年裏,使得他心靈有了微微扭曲,才導致他擁有了這種扭曲的習性,因而每當林楓做錯事時,他便會躲在一個沒人的角落裏,用這種自虐的方式來懲罰自己。
皓月之下,微風輕撫。
山頂上的道觀前,耳光聲清脆的響著。要不是山下鎮子裏時不時有爆炸聲傳來,恐怕這啪啪的耳光聲,倒是能在這幽靜的山穀中清脆的傳蕩回響開來。
久久的,有數十個耳光下來了,林楓淚水縱橫,也早已麵紅耳赤。透過那暗淡的樹蔭向他望去,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如同一隻流淚落魄的小狗,著實叫人痛心。
“沒用啊,廢物啊,你怎麼可以這樣啊,真的還不如讓大媽去養一隻狗啊,你真的還不如一隻狗啊……”林楓就這樣跪在地上低聲的哭泣著,下手也依舊毫不留情。
蒼白的月光下,林楓的心裏無比的痛苦著。為什麼他要逃,為什麼啊?這樣下去,連最後的親人都失去了,那這麼苟且的活著還有什麼意義,還有什麼意義?自己終究注定這麼沒用,這麼廢物嗎?
他在心裏狠狠的唾罵著自己,羞辱著自己,絲毫不給自己顏麵,也拋卻了所有尊嚴。可就算如此這樣,又有什麼用呢?林楓覺得這種懲罰也還遠遠不夠,因為現在所做的一切都無法平複他內心的悲傷,使自己獲得半絲慰藉。
桂花樹下,清風又起。樹葉發出簌簌聲響,一道無力且顫巍巍的,來自老者的聲音,卻伴隨著陣陣清脆的耳光聲中緩緩傳來。
“少年啊,你為什麼要這樣對自己?”
林楓抬起頭來,尋著聲音望去,幽冥的月空下,隻見道觀門口正坐著一個身形枯槁,臉色蒼白且毫無血氣的老道士。他身著灰青色道袍,一手拄著一根淡黃色的枯枝作拐杖,另一手捂著腹部,正朝自己露出著僵硬的笑容。
羞愧中,林楓又低下了頭。
他心中是萬分的痛苦,想要發泄,但如此之事,卻又叫人難以啟齒。因為是拋棄了家人,自己逃了,所以定會受人唾棄。因而在老道士詢問之後,他也沒有順著自己想要發泄的欲望而當即回複,隻是停止了自虐,卻依舊癱跪在地上,垂著腦袋一聲不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