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雜物間,眼前的景象依舊未變。仍然是幽幽的深夜,蒼白的月光透過破碎的牆頂窄窗灑滿地下室。林楓撿起之前被丟地上已經有些鈍了的菜刀,在深吸一口氣後,輕輕推開了雜物間的房門,探出頭來。
朦朧的月光依舊籠罩著客廳,濃濃的血腥味依舊沒有散去。林楓用雙手將菜刀舉起,在深呼吸中調節胸裏那隻瘋狂亂跳的‘小兔子’,謹慎地向樓梯緩緩走去。
嘎吱——嘎吱!
地上散滿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因此林楓依舊無法避免的一腳發出一道聲響。
然而這一次途中終於不像上次那般充滿驚險,一直到林楓上樓進入了臥室內,將玉和手表都收進口袋時,自始至終的,一個怪物也沒出現。
呼——!
客廳破碎的落地窗前,剛下了樓梯的林楓心裏鬆了一口氣。
慘白的月光照射在他臉上,他抬頭望著深邃的夜空發了一會呆後,才緩緩轉過身去,正要朝雜物間的方向走去。
然而這時,一道十分淡漠而又熟悉的,女子的聲音,卻打破了四周的寂靜。
“二十多年了吧,向您打聽一個人,那個人和您長的很像。”
十分清晰的聲音從樓頂的陽台傳來,而無形之中,一種迅速膨脹的緊張感卻壓的林楓喘不過氣來。
是她,沒錯,是那台‘殺人機器’!林楓心中一驚,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忘掉這道淡漠的聲音的。因為這個女子之前差點將他斬首,所以那份恐懼和那冷血無情的聲音,是林楓一輩子也無法忘記的心理陰影。
林楓猛地哆嗦起來,整個人也開始變得惶恐不安起來。有毒吧,她怎麼又來了?她在和誰說話?頃刻間林楓冒起了冷汗。多虧黎明還未到來,有夜色做掩護。要不然讓她看到自己孤身一人,說不定她又會動起殺意。
頭頂陽台處被問話的那人卻沉默不語。
林楓緩緩的蹲下身來,深怕被發現,因此也不敢輕舉妄動。
“您知道那個人的吧。我是她四個弟子中的一個。雖然有十多年了,一切都變了好多,但我想您應該不會忘記在十多年前的時候,那個擁有雷火雙性,把守五重境外,位居‘鋼’部之首,被封為天宮闕五宗師之一的那個戰神般的人物的吧。”
女子的聲音依舊冰冷淡漠,緩緩平靜的語氣之中,一團亂如麻縷的複雜情感似乎深藏其中。
寂靜的夜裏,山間霧水開始悄悄的彌漫。黎明未至,月色清澈敞亮,蹲在地上一籌莫展的林楓感到了些許寒意。頃刻的沉默後,幽靜的樓頂傳來一道輕輕的歎息聲。
“她是‘鋼’部的創始人,代號‘鋼劍’。她看似冷淡無情,但其實卻很有仁愛之心。雖然總是嚴肅的繃著一張臉,但其實卻非常的和藹可親。而且她還是那麼的認真勇敢,直率強悍,遇事冷靜,行為果斷,總能在絕境之中創造希望,真如一把犀利的鋼劍,能瞬間貫穿眼前的一切困阻。”
女子的語氣依舊冷淡,但聲音卻不再像以往般平靜如水,相反的,輕輕的聲音中卻有了些許的抑揚起伏。在緩緩的訴說中,又似乎蘊含有女子深深的憧憬。
“在很多年前的時候,一場突圍戰中我失去了雙親,成了孤兒。那時我才多小啊,模糊的記憶中,我隻記得當我得知消息後的那天清晨起,我便一個人蹲在家裏的床頭旁,不知流了多少的眼淚,眼睜睜看著金燦燦的太陽變成了一輪彎彎的新月。”
“記得那天開始,我死活不肯去撫養院,也拒絕吃任何東西。一直熬到了第二天深夜很冷的時候,我才終於受不了悲傷與饑餓的折磨,暈了過去。後來當我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在一張陌生的床上。一個女人,她給我梳頭發,喂我東西吃,在那好遙遠好模糊的記憶中,我隻非常清晰的記得一件事,那就是我躺在女人身旁再次流淚時,女人卻仁愛的用手將我抱在懷裏,撫摸著我的頭輕聲安慰著我,那時的場景現在依舊記憶猶新,那種溫暖的感覺真的好像我的媽媽,真的好像。”
女子顫顫地聲音從陽台傳來,她似乎強忍住了淚水,同時又沉默了下來。
四周靜悄悄的,林楓蹲在客廳中未敢動分毫。偷聽別人的隱私的確是可恥的,不過更讓他不敢相信的是,‘殺人機器’居然也會有這些過往,雖然她是說的挺簡潔的,但林楓內心也多少有些觸動,因而對女子之前冷漠的行為有了絲絲的同情和理解。
“所以是她收養了我,她是我的母親,也是我的教官。”在女子片刻的情緒調整後,她的聲音再次平靜了下來,但起初那冰冷淡漠的語氣卻在此時終於猶如寒冰化凍般,聽上去不再冷血無情,反而字裏行間充滿了對過往回憶的惆悵與感激。
“她有四個弟子。在我後來的那段生命裏,她教會了我為人處世的道理,給予了我生活下去的意義。她讓我的心中充滿了希望,也賦予了我鎮定堅韌的個性。於是我學會了很多,也懂得了很多。不僅在心靈上得到了成長,在能力上也得到了培養。”
“您認識她吧,她姓劉。她曾說過,隻要她不死,她就一定會為人類的未來全力以赴,這是她的信念。她還說過,我們組之所以頭代號為‘鋼’,就是因為鋼這種東西,在強大的外壓下,隻會折斷,不會彎曲!所以我們隸屬‘鋼’部的人,即便在戰場上被千刀萬剮,抽筋斷骨,也絕不能屈服,絕不會退縮!”
“所以那時我們四個人,每天都在拚命的練習,拚命的學習,為的就是能不負她的期望,能盡早的獨當一麵。”
女子緩緩的訴說著往事,惆悵的語氣中滿是懷念。
黎明將至,萬籟俱寂。黯淡的天地間,一兩聲鳥鳴從寂靜的叢林中傳來。皓月當空,此刻是一天最冷的時候,之前洗過澡的林楓蹲在這冰冷幽靜的客廳中沒多久,也終於因寒冷而引發了一陣頭疼與難受的感覺。
雖然他對女子的故事是挺好奇的,但還是命重要多了,尤其是他現在還在偷聽女子的隱私。所以若他又被女子發現,恐怕就不會是斬首這種毫無痛苦的死法了。
所以啊,媽呀,得趁現在趕緊跑,趕緊跑。
林楓心裏有些慌,此刻的他的體內外都感到一股極度的寒冷,這股寒氣似乎充斥在他全身的血管當中,紮的他渾身難受。盡管極想咳嗽,但林楓還是忍住了。不過現在最重要的還是躲回地下室,但出於行走於地上會發出聲響的無奈,林楓隻好匍匐著一點一點的向雜物間挪去。
又弄髒了一件衣服,真難受。
頭昏腦漲之際,林楓仍很好的控製著自己的移動速度與著地力度。雖然速度是極慢,但效果卻是極好——不發出任何聲響。
“您最清楚她這個人的吧。”女子的情緒似乎有些高漲起來。
“她是我的母親,也是我的教官。她是‘鋼’的部長,也是被其他部尊稱為,被天宮闕封之為——‘威震之手’的戰神!”
“您知道她現在在哪裏吧。她姓劉。”女子說完,在片刻停頓間清了清嗓子,用鏗鏘高昂而又充滿敬仰的語氣說道:“她曾隻身一人於五重境外單殺了魔鳩,後又率軍在盤蛇嶺攻略戰中強殺了破盾。她七次力挽狂瀾,拉鋸戰中保下了四重境,又三次強襲魔窟,九死一生裏奪回了實靈杖。她是那麼的強大,因而被那群怪物們所忌憚。她是那麼的和善,因而她的故事至今仍在天宮闕中流傳。她可以傲慢自滿,但卻從未如此。她可以駐足憩息,但卻從不肯鬆懈。”
女子語畢,鏗鏘的聲音仍在陽台上回蕩傳響著,但緊接著,卻又傳來女子逐漸悲傷的聲音,無盡的煩惱與失意取而代之纏綿在女子低聲的語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