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食店裏,蘭瓊用最高的規格宴請了白蓮,炒菜的服務員也湊熱鬧,油放得特多……
飯後,白蓮要回,蘭瓊死個人也不放行,非要她歇一夜不可!選出的幾截零碎布,她一分錢也不肯收。白蓮說了幾穀籮筐的話,錢依舊未收,隻是答應放行。
一路上,白蓮的心情是複雜的。她為蘭瓊的重友情感動不已。同時,也有些想不通,覺得不論從哪方麵來說,蘭瓊都不強於自己,她卻能因為有一個當“工人”的爸爸而當上了端“鐵飯碗”的“工人”,而自己卻注定要與泥巴打一輩子的交道一;6裏有人,心裏有事,想不通的事也懶得去多想,隻是把這一切統統歸結為一句話:“閻王製你合米,走至天下不滿升”。這是母親常說的話,白蓮曾反駁過,現在她似乎信了。
擁抱
盼望,既是一種幸福,也是一種折磨。
曾帆站在石屋後的一帶平地上,眼望通向溝中的道路,盼望著白蓮的出現。這是農家人普遍吃早飯的時間,沒有人的路上和野外,曾帆渴望出現一個人影,隻要有人影,他的心裏就會有希望,有希望,哪怕是渺茫的希望也比絕望強百倍千倍。
老遠老遠的地方有一團模糊的影子,那是月亮壩通向撞油灘溝的石板路。但是,不知那是人還是狗,或者其他的生命。模糊的一團前進了一大截路,可以斷定,那是人,但又不知道是男人還是女人。又前進了好大一截,已經分辨得出來了,不是男人是女人,但不是白蓮,而是一個七老八十的老太太。
完成了一個由盼望一希望一絕望的行程後,又周期性地重複了第二個行程。
在大橋的那一頭,曾帆盼來了又一個希望。他等待著希望一步一步地靠近,神情是那樣的專注,以至於背上有顆瓢蟲在爬動,都沒有發覺。希望近了,能夠看清走路的姿勢了,能夠看清麵孔了一希望煙消雲散,眼前隻有絕望的荒蕪……
曾帆盼望著……
曾帆希望著……
曾帆絕望著……
曾帆想詛咒一詛咒自己,詛咒歐陽艾,詛咒白蓮!
曾帆不再眼望路口,他賭氣似地撲在油漬漬的黃蔑席上,隻願睡去,馬上就睡去,睡得越死越好!
曾帆果真目垂去了。
夢,依舊是夢!
貼著大紅喜字的洞房,濟濟一堂。新自13官散煙,新娘點火……靠著新床,坐著兩個男青年。新娘垂頭低眉把火往他們的麵前遞,煙剛觸到火,接火的青年從鼻孔裏鼓出兩股氣來,火熄了,兩個青年吼道:“再來一盤!再來一盤!!”
應和之聲,震梁裂瓦:“要得,再來一盤!”
新娘正欲重新擦火柴時,一個青年把另一個青年的頭按著往新娘胸前一推,頭正好撞在新娘的乳峰上,新娘打了一個趔趄,臉羞得像紅紙一樣紅。
新郎新娘從一根長凳的兩端正往中間走,走攏,鬧洞房的人遞給新郎一顆剝了紙的紙裹糖,要新郎含半截露半截,這時,大家要新娘將露著的半截含住,新糸財醜捏了很長一陣,才在此起彼伏的催促聲中把嘴巴支上去……
睡夢中,曾帆看清了新娘的臉,是白蓮!曾帆意欲撲上去,但身上像是壓著千斤重石。曾帆掙紮著,嘴裏唔唔地叫著……
白蓮站在雞公嶺岩口的一棵桐子樹下,收了傘用手巾揩著汗巴巴的臉,那臉已烤曬得對除工,看上去就像一朵雨中的月季花。
放眼“坑”中,白蓮還是第一次這樣地放眼“坑”中,肥沃的稻田星羅棋布,交叉縱橫的溪流河道似玉帶。房舍院落掩映在翠竹叢中,不時傳來一兩聲牛的哞哞的叫聲……
她看到了曾帆的家,茅屋草舍之中,那黑瓦白壁無疑有一種鶴立雞群的效果。越過橋橋壩,她看到了自己的院子自己的家……
不管是散散亂亂的橋橋壩,還是手拉著手圈成一堆的月亮壩,都顯得那樣的美麗可愛!這時,一種溫馨親切的情感,就像坎煙一樣在白蓮的心中嫋嫋升起……
白蓮梭下岩,鑽進了被包穀林護衛得嚴嚴實實的小徑,走向石屋走向帆。
她沒有貿然闖進去,而是靠著石屋門口一側的石壁,靜聽了一陣,隻聽得裏麵發出嗚嗚的聲響。她躡手躡腳地走到床前,隻見曾帆奴在床上,嘴裏含含糊糊地說著什麼,白蓮側耳一聽,仿佛是在呼叫自己:“白……白……白蓮。”
白蓮很感動,眼眶熱熱的。
她站了幾分鍾,彎腰拔了幾艮白茅草,在曾帆的腋旁掃了一下,曾帆用手摸了一下;白蓮又在另一個腋偵掃了一下,曾帆的另一隻手把這裏又摸了下。
白蓮時左時右時快時慢地掃,曾帆交換著手時左時右時快時慢地摸……
曾帆醒來了,很煩躁,以為是飯蚊子。
揉揉眼,見是白蓮,曾帆忘記了企盼的折磨,忘記了折磨中的怨恨,忘記了……
他雙手一撐,腳落地上,嗖地站起,笑逐顏開,異常熱情地說:“坐!快……快……快坐。”
曾帆傻眉傻眼地盯著白蓮,白蓮羞怯地把頭偏向了一旁,說:“你也坐哇。”
曾帆像一個站在老師麵前的小學生似的,很聽話地在隔白蓮大約一尺的地方坐下,兩手放在膝蓋上,腰板挺得直直的。
白蓮用手帕在額角揩了揩,見曾帆一本正經的樣子,想笑但沒有笑。
“你叫歐陽艾帶信喊我來,有什麼好事嗎?”雖然歐陽艾已把曾帆的意思原原本本轉告了,但白蓮更想聽曾帆直接說,哪怕他重複一千遍,她也樂意聽。是,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