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鄉場上(1)(1 / 3)

沙河場子上的陌生人

在橋橋壩和月亮壩之間,溯沙河而上,大約十四五裏水路的地方就是沙河場。那沙河之水,時寬時窄,時緩時急,源源不絕,然而,路卻難覓,一年四季,就是那宛若一片樹葉的打漁船,也難得見上一兩回一8卩水路,那馱著航船來來去去的水路,當然隻能在虛無縹渺之中了。陸路倒是有的,上坡下坡坎坎坷坷,俗稱八裏路。八裏路不長,卻間隔著兩個世界。有的人為了跨越這八裏路,廉價地轉讓了自己的青春自己的貞節自己的人格也有人,因跨越了這“天”字一號的一步而喜氣洋洋……

沙河場地處一個氹氹。在這裏,沙河似弓鄂公路如弦,有點像中國共產黨黨旗上的鐮刀斧頭圖。沙河場成“十”形。橫街是鄂公路的一小段。豎街以十字口(兩街交彙處)為界,分為上街和下街。上街以石梯為主,平的青石板的街麵很少;下街是平的,先是青石板,因承受不了載重汽車的壓力,後改用“四四一”的條石,下街尾巴上有油房和食品站。街房幾乎都是一樓一底的穿鬥結構的排列房子,那樓板幾乎都是一尺多寬的上乘的柏木板子,給人以古色古香的感覺。

沙河場吃商品糧的居民不多,大多住戶是農民,有兩個生產隊的農民。

沙河場是沙河公社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也是周遭公社的人們常趕的場之一。一個星期趕一場,當場日子就是星期日。當場的這天,下街和橫街,人潮湧動,摩肩接踵。不足五百米長的橫街,偶爾也有汽車路過,遇到當場這天,再新的車,馬力再大的車,也放下平時那不可一世的架子,老牛似地緩緩向前挪。

這時,那些沒有品嚐過坐車味道的鄉親們,就會連拖帶拉爬上去,過過坐車的癮。這是駕駛員感到最頭疼的事,爬車的人太多,一旦出了車禍,那後果就不。

為了杜絕這種現象,駕駛員就把車箱的金屬部分與電瓶接通。這種電,電壓不高,但人一接觸,就會手腳發麻,這種電被鄉親們稱為麻電,有麻電的是不會有人去的。

沙河公社小學緊挨著沙河公社,位於沙河場橫街的上側。兩道大門,公社的氣宇軒昂,像是偉丈夫;學校的文靜秀氣,像是賢內助。

沙河小學是由高低不移鰱魚咬尾似的三個院落組成的,緊靠公社的是三院之一的下院。下院與中院相連的穿堂兒是石梯,共三十梯,人稱三十步梯子。上得梯來,便進入到中院,這是沙河小學的主體。不說廂房,由下向上的格局是:戲台一天井一禮堂一天井一正房。正房旁有條巷子,過了巷子便是上院,這裏被人們叫做“老庵子”。

學校的這些房子與公社的房子一樣,以前也是做佛事的地方,不是廟就是庵子。值得生活在這個“王國”的人們引以為傲的,大致有兩條:一是這裏交通方便,走出校門,北可去區公所所在地一紅橋,乘車隻需半個小時;南可去縣城一江城,乘車隻需一個鍾頭多丁點。二是不管天晴落雨,要在校內走動走動,不會為烈日愁,也不會有濕腳苦。

沙河小學的教師絕大部分是本地人,一家老小都在鄉下,那裏才是他們的家。一到星期天和節假日,留校的也就那麼三四家“雙職工”,這些人家是家住農村的教師們眼中的“地主富農”。

教師們在場上的地位,僅高於那些不吃商品糧不拿國家工資的農民,與那些手中有權手中有糖手中有酒手中有肉的同屬“工作同誌”範疇的人們打不攏堆,他們似乎也不願和這些人打堆。他們自有他們的樂趣一吃了晚飯,他們或三兩個或七7個,在那鄂公路上信步走隨便談,常常是笑語風生,間或有人走個“輪子”,和風細雨,親情融融,那情景又是別一番滋味。

教師們一周能吃一回肉,一回一份,每份三角五分錢,教師們把它稱為打牙祭,這時,三五幾個相好的教師,總會湊在一起一肉,由幾份並成一份,然後東道主拿出不知從哪裏搞來的一瓶酒,你一口我一口,邊吃邊喝邊擺談,那快活簡直賽過神4山。

沙河公社小學並非世外桃源一“階級鬥爭”有無尚且不講,人與人之間的爾虞我詐也不說,單就是那看似無實則有的因派性編排的節目就令人眼花繚亂。

他是從江城師範學校分來的一位青年教師,修長的身材,文靜的麵孔上長著一圈粗野的絡腮胡子。走起路來,那腳步像有千斤重似的總是拖不起來,鞋底總會與地麵發出哧哧的摩擦聲,熟悉他的人用不著見人,也不需要聽他的聲音,僅憑這摩擦聲,就能老遠地喊出他的名字來。

獨自一人時,他總是那麼的有氣無力一站的時候總是比坐的時候少,坐的時候總是比躺的時候少。

晚飯之後,他也去散步。他不是夾雜在老師的隊伍中,而是獨自一人他不是去壓馬路,而是去爬沙河場周遭那些人跡罕至的小山包,這時,也隻有這時,他那憋得不能透氣的胸中方能舒展一下。他想以此來使自己精神起來。

獨行客的他,引起了場上的一些未婚女青年的注意。她們巧妙地打聽他的情況,她們找出一些自欺欺人的理由去與他接近,但他的那種拒人千裏之外的神情又把人拒在了千裏之夕卜。

他的家在月亮大隊的橋橋壩,沙河公社沙河場是他的故鄉。他的同學,那些謀得了民力、教師位置的同學,來鄉校開會,有時也會高高興興地拉著他進館子。幾杯濁酒下肚,他也會得到片刻的解脫,舉止不再遲緩,麻利中透著豪氣,一反平時的沉默寡言,滔滔不絕地衝一些叫人耳目一新的殼子。當然,酒醒意清之時,他也會為此羞慚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