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前奏(1)(1 / 2)

晚風像簾幕一般漸漸地起來了,柔柔地拂過已經開始枯黃的枝枝葉葉,方稍稍籠住滿園殘紅,又緩緩地向高天裏的星子蜿蜒攀爬而去。

李繡月靠在繡床上,倚著身子向窗外看去,十月裏的夜空本就靜謐深遠,經著雕花的窗棱緊緊一圈,更是將其水一樣的澄澈和冰冷倔強澆下,與屋內的燈火相襯相爭。入不得窗內的月色依舊融融地淌落下來,仍是清輝脈脈,默默看著人間碧樹繁花。

低頭看看懷中熟睡的嬰孩,李繡月臉上顯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織雲姐姐的孩子也是快要滿月了呢,聽說姐姐比她要有福氣,這次一舉便得了龍鳳胎。

李繡月和張織雲同是平民出身,因著這不太平的世道嫁給了軍閥世家做小,對家裏而言是減了個負擔填了些財貨,對自身而言則是有了個可靠的依怙。終也是不是辦法的辦法。

巧的是兩家的將軍不但是世交,而且是摯友,雖因著老一輩的公務不在一處駐軍,但相互走動卻是不少,論起來真是要比親兄弟還親,因著這層關係,織雲和繡月才得以認識,又因著相似的背景和經曆,相談之下更是惺惺相惜,成了無話不談的密友,連夫婿們都說她們一個織雲、一個繡月,想是無緣也難。

隻是繡月之前已經育有兩子,織雲卻一直未曾有孕。織雲也一直為此耿耿於懷,誰知這次竟和繡月同時有孕,驚喜之下二人便與夫婿們商定,若是同生男孩或女孩便讓他們義結金蘭,若是生下一男一女便指腹為婚。

想到指腹之事,李繡月的笑靨更深了,這下子織雲姐姐便是雙生兩子都要給了自己的孩兒,一個為兄,一個為妻,日後見了姐姐可不能忘記打趣了她去。

“夫人,將軍回來了。”傭人在門口稟報道。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李繡月臉上的笑容頓了一下,旋即回複道。

傭人應聲而退,李繡月起身,將孩子放在枕邊稍適打理著自己。

這次謝雲回來,怕是再頂不住老爺子的壓力,定要娶了正房了罷。先前說是要去剿匪,出去時她為著他的安全擔驚受怕,時時盼著他早些回來,現在回來了,她卻又要去迎接最不願麵對的時刻。

還是織雲姐姐福氣好,雖也是身為人妾,卻是深得丈夫深愛,當初姐姐無嗣,穆家也曾逼穆風迎娶正室,但穆風對姐姐衷心不改,放言若要再娶必先將張織雲扶正,這才力排其議將風波壓了下去,直至穆氏公婆仙逝乃至如今都沒有再娶。

李繡月輕輕一歎,撫平衣料上褶起的部分,對著鏡子攏了攏腮邊的鬢發,最後看了一眼鏡中仍然不失俊美的人兒,便抱起孩子,向前廳走去。

“公公,將軍。”繡月將孩子遞給傭人,福身一禮。

“嗯。”老爺子身著一件玄黑底赭色金錢紋中式仿唐裝,雙手拄著檀木雕龍拐杖,穩穩坐在前廳正座上,一雙眼睛透過正圓形的黑框眼鏡框精神矍鑠地打量著眼前剛剛出征回來的兒子,目光觸及剛剛出世的新孫子,眼角不由帶上一絲笑意,條條皺紋於是都攏道了一起。

“繡月呀,我知道你進門早,為我們謝家又是添了三個男丁,功不可沒。”老爺子推推眼鏡,繼續說道:“但是謝家不能沒有正妻,你也知道,按照你的身份是不可能做得了正房的。”

謝雲身形紋絲未動,仿佛並沒有聽見父親的話。隻是這種不應許,在繡月和老太爺眼裏,卻儼然是一種合乎孝道的忠順的不反抗。

“是,謝家自有謝家的規矩,繡月是做媳婦兒的,一切但憑老爺子吩咐。”李繡月隻得低頭,溫順答道,心裏卻歎著,曾幾何時,她也幻想過一生成雙的眷侶生活,隻是謝雲,終究還是對她用情不夠深切。

“好,好,不愧是我謝家的媳婦兒。”看到李繡月如此乖巧馴從,老爺子心花怒放,想到當下最當辦的事,於是又說道:“雲兒凱旋歸來,想必在此次定奪中定是能勝出一籌。為父早備下家宴,今晚便給你接風洗塵。風兒,還不快把你手下的弟兄們叫進來?”

“是,父親。”謝雲答下,領了父親的話便轉身去叫他的手下。

李繡月心裏一動,公公若是不提,她怕早已是忘了。

這城裏的匪患是一直有的,嚴重起來確是能鬧得民不聊生,又逢著恰一統領逝世,要職空缺,謝雲與穆風卻同時具有晉升資格,但彼此都是世家,政府哪個敢得罪?於是便想出了這方法,幾個月前由上頭下令,要謝雲和穆風都帶著兵士來此剿匪,也以此一試二人資質,勝出者晉升此職。

因著謝家是這城裏的本家,為了不顯偏待,政府還特地撥了一處寬宅給穆風,並允許其攜帶妻眷,若不是如此,繡月卻也無法與織雲更頻繁地往來。隻是兩人的丈夫從好友變成競爭對手,馬上繡月的丈夫又是要變成織雲丈夫的上司,故此繡月隻慶幸著織雲不是小家子氣的女子,不然,還不知要讓她如何自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