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鳴聽得啞口無言,隻是呆呆地看她:“你說的這些……我連想都沒想過……”
葉蘭低頭撥弄著那柴火,溫暖的光焰映在她欠缺溫度的眼中無聲舞動:“我何曾願意去想,想一次便痛苦一回,渾渾噩噩地過一輩子也好過時時活在痛苦裏……如果真能忘記仇恨,蘇穆君也不會……”說到這裏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覺得無聊,自嘲似的一笑,“我真是何苦,跟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人說這些……”
巍鳴心中千頭萬緒,既有茫然又有沉重,隻覺她說的都是些家國大事,而自己身為逍遙堂儲君對此卻一無所知,想要了解的欲望從未這樣迫切,他連送到嘴邊的白粥都顧不得喝,看著葉蘭鄭重其事道:“這些話我都愛聽,你可以多和我說說麼?”
葉蘭卻懶得多說,一語帶過:“睡吧,不早了,明天一早還要趕路。”說罷便找了一處空地隨意躺下,展開外衣蓋在身上,背對著他閉上了眼睛。
安靜的茅草屋內隻有柴火燃燒時偶然發出的嗶剝聲,明月從窗外照進來,灑下一地清冷光輝。
葉蘭在這靜謐的月夜中察覺到一些不同尋常的聲音,她睜開眼,翻身坐起,果不其然就看見巍鳴仍坐在原地,保持著低頭的姿勢,仿佛犯了錯正在麵壁思過的孩子。
葉蘭有片刻的無語,過了好一會兒才尋回自己的理智,可語氣還是無奈到了極點:“……不要告訴我你又哭了……”
這一次他卻沒有特地為自己的眼淚尋找借口,隻是低聲道:“我知道,我什麼都不懂,隻知吃喝玩樂,是個十足的傻瓜,就算別人不說,我也知道他們一定這樣想……”
葉蘭目瞪口呆。她這一生隻認識一個寧可流血也不願流淚的蘇穆,從未接觸過如巍鳴這樣愛哭的男子,更加缺乏應對此類情形的經驗,頓覺一個頭有兩個大,收留了他還不夠,連他的眼淚都得一並包容。母親是怎麼哄愛哭的孩子的?葉蘭嚴肅地回憶了一刻鍾,聯想到那畫麵,欲言又止地開口:“好……好了……別哭了……我錯了還不行麼?”
他自顧自抬起手背,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淚,斷斷續續道:“難怪長姐對我這麼不放心,怪不得小妹對我這樣失望,我,我根本就是個廢物,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會,差點蠢得被人殺了,都是罪有應得,活該被人騙……你說,我這個人活在這世上還有什麼用處?”
葉蘭耐心道:“別這麼說,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優點,比如你……”
她隨口安慰的話竟被他當了真,他抽噎著扭頭看她,眼睛哭得紅紅的,他皮膚白皙,五官精致,一張臉竟比一個姑娘家還要秀氣,配合著此刻濕紅的瞳仁,儼然一副人畜無害的小白兔模樣,任誰見了都想狠狠欺負他一下。
“我有什麼優點?”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一見他這幅尊容,就很難從母親這個角色抽身出去,葉蘭當時滿腦子都在想,這要是我兒子的話……
她估計就自我了結了吧,這樣的子嗣,實在對不起列祖列宗。
“你的優點就是……”葉蘭絞盡腦汁,試圖找一個相對寬容的詞語來評價一下麵前這個愛哭的男子,忽然她眼睛一亮,炯炯地看他道,“你的優點就是,臉皮厚。”
終於輪到巍鳴目瞪口呆,他呆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隻覺得悲從心起,恨不得一頭撞死在她麵前:“這算什麼優點啊!而且,我的臉皮不厚,一點都不厚。”
“臉皮厚有什麼不好的,臉皮厚才能幹大事,你知道,堯舜為什麼能統一中原麼?”
巍鳴傻乎乎地接她的話:“因為臉皮厚啊?”
她搖頭,悠悠道:“因為仁德。”
“……”
巍鳴想了想,確定她還是在耍他以後,自暴自棄地想,還是一頭撞死在她麵前算了。
他忍氣吞聲,擺出正襟危坐的形容來,正色道:“你知道我是誰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