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武士等人就此駐紮休憩,葉蘭由人指引,才走近巍鳴營帳,就聽見從內傳來的誦讀之聲,是她最熟悉不過的巍鳴的聲音:“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人人親其親,長其長,而天下平……”她略微一怔,凝神細聽,不做打擾的打算,倒是一旁領路的侍從主動替她撩開帷幕,欠身道:“郡主請。”
她本能抬頭,先看見蘇穆,他盔甲已卸,一身素色衣袍,穿著宛如尋常文士,立於書案旁,正俯身指點巍鳴書上所讀內容,聽見門口響動,蘇穆抬首,目光在遇見葉蘭的那瞬亮了一亮,不過轉瞬之間,那團光焰便徐徐熄滅。
見她出現,巍鳴麵有喜色,快步上前,牽著葉蘭的手拉她到一旁坐下,殷切地問:“行了這一天的路,可曾感到疲倦?”
葉蘭不想在蘇穆麵前表現得過於親密,縮回被他握著的自己的手,搖了搖頭。
巍鳴見了她,心中便生出無限歡喜,她無論怎樣都好,見她如此,不免逗她說:“從前我們兩個在那山間老林裏獨處,也未曾見你這樣扭捏?怎麼,夫君我的手竟勝過豺狼虎豹,讓昔日天不怕地不怕的葉子爺麵紅心跳?”
蘇穆聽他提起二人過往,想到那是自己永不能參與的過去,心便黯然一痛。葉蘭抬頭見他如此,心中越發的難受,想說些什麼,但仔細一想說什麼都不妥,便也剩下沉默。
三人相對,二人無言,氣氛多少有些古怪。幸好這時候侍衛進來布菜,巍鳴回首向著蘇穆笑道:“穆哥哥,我的玉靛秋燙好了,今日我們三人要暢飲一番。”
收回迂回於葉蘭身上的目光,蘇穆勉力向他一笑,生硬道:“好。”
巍鳴展顏,笑得明朗:“那好,今日我們不醉不歸。”
巍鳴坐於位首,其餘二人依次在他左右坐下,巍鳴看了看自己右側的葉蘭,目測了二人之間的距離,失笑道:“你坐這麼遠幹什麼?來,過了一些,坐我身邊。”
葉蘭仿若未聞,默然不語,隻顧自己低頭擺弄麵前一雙碗筷。
巍鳴生性爽快,不以為意,幹脆道:“你若是不願意,那我過去也行。”說罷便大刀闊斧地挨著葉蘭坐下,葉蘭礙於男女有別,下意識地要躲,被他一把握住了柔荑,話未出口,他的臉卻先紅了。
就聽對麵咯噔一聲,蘇穆一把將空杯撂在桌上,冷淡道:“蘭兒還未行大婚之禮,嫁入逍遙堂,男女授受不清,還望巍鳴君自重。”
巍鳴自知理虧,也怨自己草率:“是鳴兒錯了,自罰三杯,還望兄長和蘭兒見諒。”說罷便痛快地斟酒三杯,一飲而盡,而後又主動為蘇穆倒了一杯:“兄長請,我來祝酒。”
蘇穆觀他言行,知其心底純良,不是大奸大惡之人,將葉蘭交給他並非不放心,隻是生在逍遙堂有種種的身不由己,也不知道他是否能好好照顧葉蘭,想至此,蘇穆悵然道:“隻可惜,你我地位有別,否則我倒是願意將腹中點墨,全都教給你。”
巍鳴搖頭,像是不認同他的話:“我既叫你一聲穆哥哥,何來地位之別?高山流水之交,也是不問出處,合奏一曲便心領神會,成了至交。鳴兒與蘇穆君,也是如此。”
蘇穆心念一動,端起酒杯向他示意:“身在貴胄之家,難得的心性克淳,倒也難得。好,今日便不醉不歸,無論明日你我歸何處,此刻,都以赤誠相待。”
蘇穆將心底所有苦悶和著那杯酒一飲而下。巍鳴這才轉向葉蘭,替她斟酒,道:“蘭兒,你也飲一杯。”
葉蘭擔憂地先望了蘇穆一眼,果然被巍鳴發覺,有些好笑地說:“蘭兒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怎麼喝杯酒還要看兄長的眼色呀?”
蘇穆回看了葉蘭一眼,目中因隱忍了太多情愫,這才越發難以克製自己。葉蘭怕被看出端倪,端起酒杯朝蘇穆示意,飛快地一飲而盡。
三人飲畢,巍鳴業已微醺,喃喃笑道:“倘若真的有世外桃源,鳴兒願用一生的榮華和權柄去交換,就這樣,好友三五,醉酒到天明。”
蘇穆以筷為節,敲著碗筷,漫聲念道:“少年心事何人識,天荒地老終不得。”
巍鳴醉醺醺地摟著蘇穆的肩:“穆哥哥太悲觀了,人生得意須盡歡,哪管心事何人識?”